戏中人

作者: 是不言弃的十一呀 | 来源:发表于2020-03-14 23:54 被阅读0次

    这话说的十分奇怪,白笙秀眉微皱,忽而想到了什么,抬起袖子在这姑娘眼前摆了摆,发现她一点反应也没有。

    白笙嘴里叼了一根狗尾巴草,百无聊赖的蹲在街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他生的极其俊俏,眉似刀裁,眸若寒星,眼角下方点缀了一颗精致的泪痣,平添了几分旖旎。这样一副好样貌自然引来了各路小娘子暧昧的目光。

    白笙注意到对面茶楼有一道目光与这街上遮遮掩掩的打量不同,直接而又纯粹。他有些好奇的抬起头,不期然的看到了一位姑娘,她执着而专注的望着他的眼睛,面容平静。对上他的目光,竟不闪不避。白笙笑了,好久没遇到这么热情的女子了,他搓了搓手,竟有几分好奇。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一个轻巧的翻身直接翻到了对面的茶楼上。

    风吹衣袂,卷走了无数的芳心,街巷中传来了一声声的惊叹,可那女子依然无动于衷。白笙斜斜的倚着栏杆,发间的束带随风摆动,一双风流多情的桃花眼直勾勾的望着眼前人:“姑娘可是钟意在下?”

    女子闻言一愣,转过头略微思索:“不曾见过公子,谈何钟情。”

    白笙一听乐了,不由生了几分恶意:“那为何方才姑娘为何一直瞧着在下?”

    女子似乎并没有听懂这话里的揶揄,摸着桌沿拿起桌面上冒着热气的茶盏送到嘴边微微抿了一口,缓缓道:“听着那边热闹一些,有些好奇,不想扰了公子清净。”

    这话说的十分奇怪,白笙秀眉微皱,忽而想到了什么,抬起袖子在这姑娘眼前摆了摆,发现她一点反应也没有。

    瞎子?白笙心头一惊,这才仔细望向她的脸庞,这无疑是个十分标志的美人,肤如凝脂,眼如新月,只是这新月似是蒙了一层雾,没了光泽,瞧着不由让人惋惜。

    氛围有几分尴尬,正在这时,一人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身后跟了个白面的书童,正小心翼翼的劝说着什么。不远处的店小二心中一惊,心里暗骂这是刮的什么风,礼部侍郎家的那位混不吝的黄二公子怎么来了。

    “哪里来的如此标志的小娘子?”黄二公子揉了揉肿胀的双眼,似乎见了天仙,呲着一口黄牙,喷着酒气就要抓那仙子垂在桌面的衣袖。

    盲眼姑娘无法视物,只是下意识向后躲闪,慌乱间撞翻了桌上的酒壶。她有些茫然,习惯性的向着发出声响的方位摸索着,不小心刮到了碎裂的瓷片,一滴滴鲜血沿着素白的纤纤玉指蜿蜒滴下,有种诡异的美感。

    黄二公子见此更加兴奋,浑浊的双眼隐隐冒出精光,他上前一步,想要抓住那双近在咫尺的手,还未来得及更进一步,一支竹筷破空而来,不偏不倚的插进了他的左肩。他怪叫一声摔倒地板上,痛到极致,咬牙切齿的看着对面多管闲事的公子哥怒道:“你敢伤小爷!”

    “走狗牲畜,得而诛之”白笙语气平淡,看不出喜怒哀乐。他缓缓地走到里间,腰间的龙纹玉佩随着他的步伐晃动。那早已吓傻的白面书童眼中划过一丝恐惧,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求三殿下饶命!”

    “把手给我。”白笙无事一般的坐到了盲眼姑娘的身边,忽略她那一丝丝的不情愿,小心的托起了她的手。指尖的鲜血还未干涸,沿着细腻的皮肤缓缓流淌,白笙眼神微暗,随手解开了发带,一圈一圈缠了上去。

    “好了,这几日不要见水。”白笙在末端缠了一个结。哄孩子般的挠了挠那小手的掌心,盲眼姑娘白净的脸庞爬过一丝红晕,急急忙忙的收回手指,抓过盲杖,慌慌张张的向外走去。

    白笙起身,若有所思的扶了扶额,谁能想到权倾天下的兵马大都督林恒唯一的掌上明珠林宛音,竟是个连婢女都不带的瞎子。

    “怎样才能得到你的芳心呢?”白笙轻轻摩挲着自己惊艳绝伦的面容,有些可惜。

    “看来要换个法子了”白笙的眉眼闪过一丝狠厉,三千青丝垂落,眼尾那颗泪痣盈盈欲滴,宛如恶鬼。他看了眼躺在地上敢怒不敢言的侍郎公子,抬起脚,黑色的皂靴准确地踩上了左肩胛的伤口,狠狠地碾了几下,似是慈悲,似是叹息:“送回去吧。”

    林大都督望着妻子的画像,有些失神。他这一生,权倾天下,富可敌国,足以称得上圆满二字,唯一的遗憾便是妻子死后女儿遭奸人暗算,瞎了一双眼睛,从此再也看不到这世间的花红柳绿。纵使奸人身首异处,女儿远离纷争,也无法弥补心中那份亏欠。

    “砰砰。”门外响起扣门的声音。

    “进来。”林恒望着女儿蒙了雾气的双眼,心疼不已。

    一时无言,林婉音有些疑惑,她看不到父亲的表情,不由有些焦急。

    “陛下为你和三皇子赐婚。”林恒看了看女儿,心中烦躁不安:“你若是不喜欢,任谁也无法强迫你。”,随着年岁的增长,陛下变得越来越敏感多疑,由不得他不多想这桩婚约背后的深意。

    “三皇子?”是那人么,林宛音摸了摸指尖缠绕的发带,面露羞怯。

    林恒阅人无数,哪里还看不出其中的猫腻,他望着那发带上暗刻的龙纹雕花,冷笑一声:“倒是乖觉,怕是那踏月偷心的事情做多了吧。”

    “他不是那样的人。”

    “大皇子蠢笨,二皇子早逝,三皇子这些年不曾有任何作为,如今陛下又降下旨意,怎能不多想!”林恒厉声道。

    “为何多想?”

    “怕是在做戏!”

    “做戏又如何?”

    “恋栈权力,实非良人。”

    “如父亲一般么?却连做戏都不愿”林宛音想起了母亲苦苦挽留的声音和父亲头也不回的背影,面露嘲讽。

    “罢了”林恒颓然的低下头,疲惫的摆了摆手:“再看看吧。”

    林宛音不知道三皇子是否风流多情,是否恋栈权力,只知道他是个极极有恒心之人。白笙每天都会出现在她的必经之路,从不打扰,只是默默跟在她的身后,护送着她回家,日日月月,从未失约。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久到林宛音终于可以分清楚白笙的脚步声。在某一个的飘着夜雨的傍晚,她停在了家门口,对着一个方向摇了摇手,踩着泥泞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了下来。

    “雨太大,你拿着吧。”林宛音接过婢女的油纸伞递给了白笙。她冲他笑了笑,有些认命的想,若是做戏,那便骗她一辈子好了。

    “知道你是舍不得的。”白笙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声音清明朗润,十分欣喜。

    “为何如此?”林宛音的声音在在雨声中似乎听的有些不真切。

    “快成婚了,想着总归是要你情愿的。”白笙言语情深,面上却毫无波澜。

    林宛音扭过头,搭着婢女的手跑了回去,嘴角微微上扬。

    夜幕四合,宫廷内却依然灯火通明,这样大的雨似乎并没有影响到皇帝的心情。他听着殿上戏子咿咿呀呀的唱词,神情专注。

    “陛下,三殿下来了。”随身侍候的老太监低声提醒。

    宣帝随手指了指身边的位置,眼神依然停留在戏台之上。

    这戏唱了多久呢,久到老太监昏昏欲睡。宣帝这才挥了挥衣袖,撤了戏台。

    既为子,又为臣,白笙躬身行礼,端了一杯茶盏递过去,使了个眼色,老太监福了福身退了下去。

    殿内只剩下宣帝与白笙,有一种空洞的安静。宣帝接过茶盏,浑浊的双眼中透着一丝清明:“今日这戏叫做神仙缘。讲的是仙人为了得到法宝,骗了那农女,最终得到了那祖传之物,倒是有趣。”

    “父皇喜欢那便是极好的。”白笙低低应道。

    “可那仙人却爱上了那农女,放弃了到手的宝物,甘心成为了凡人。”宣帝突然起身,直直的望着白笙的眼睛,目光如剑,仿佛要看清楚他的心,吩咐道:“告诉戏园子,这戏以后不要再排了,孤不喜欢”。

    白笙一言不发,有些悲哀的想,他似乎早已经入戏了。

    “带她来见见孤。”宣帝似乎有些困倦,烛光将他脸上的皱纹映的更深刻了一些:“毕竟也是孤的儿媳妇。”

    “诺。”

    宣帝礼佛,尤为崇敬观音大士,敕人建造大宝音寺供奉观音。皇家子弟,但凡婚娶,都要前来请福,绵延皇室福泽。

    白笙知道宣帝不愿在皇宫中召见林宛音,唯恐惹了口舌,便趁着宣帝求佛的机会,请了口谕,带林宛音去大宝音寺求福。

    寺庙庄严,殿中观音慈眉善目,手握柳枝播撒甘霖,一旁的僧人虔诚的梵读着经文,林宛音跪坐在蒲团之上,面容安详。身边的小沙弥施了一礼,恭敬道:“大宝音寺乃观音大士在凡间的落脚之处,上神慈悲,施主若有所求,可一试。”

    慈悲?白笙心里早就不信这份慈悲。如果慈悲,为什么放任他的母亲死在那座华丽的囚笼中?如果慈悲,为什么不多给他多一点运气,让他可以堂堂正正的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林宛音有些紧张:“我目有不足,可否请小师傅代笔?”身边的婢女适时递上了香油钱。

    “自当尽力。”小沙弥接过银钱,自桌案上请过纸笔,面色欣喜。

    “若能妄想一二,愿嫁与眼前人为妻。”林宛音屈膝跪坐。

    “怎知眼前人为良人?”白笙假意调侃。

    林宛音双手合十:“眼前人是心上人。”

    白笙的心漏了一拍,一朵花正在他的心间悄悄盛开,他不经意的勾了勾小指,嘴角微扬。如果观音真的听得见,可否慈悲这一回?

    “施主定会心想事成。”小沙弥将红纸叠成五角状放入箱笼。

    “借您吉言。”林宛音有些心安的将手伸向白笙,借着他的力气想要站起来。

    风吹银铃,一只羽箭破空而出,成雷霆之势直射入内殿之中。白笙大惊想要躲闪,想到身边的林宛音顿时止住了身形,双手抱住她,竟是硬生生挨了这一箭。

    林宛音眼盲心却不盲,她大约猜到了发生什么,有些狼狈的扶着白笙,摸索着想要避到安全处。

    殿内僧人急窜逃命,忽闻小沙弥高声惊呼,白笙心中一惊,闻声而去,一黑衣箭手持弓而立,抬手间一道银光如流星追月般飞出,竟又是一箭,白笙心急如焚,顾不得许多,咬着牙拔出左臂上斜插的羽箭,狠狠一掷。短兵相接,两只箭矢相撞后竟奇迹般的同时落了下去。

    众人目瞪口呆,再望去,哪里还有那黑衣箭手的身影。大批的禁军蜂拥而至,白笙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痛的倒了下去。

    一时间,兵荒马乱,医师背着箱子被赶进了大殿,急急忙忙中草鞋跑掉了一只。

    他看着白笙左臂上血肉模糊的伤口,像模像样的捋了捋山羊胡子,又惊又恐,压低了声音:“主公,您何至于此啊,这招真真是太凶险了,稍有不慎恐性命堪忧啊”。

    何至于此?白笙心道这根本不是他的安排,前面的那只箭用了十分力道,只求一击毙命,后边的那只箭么,却只有五分力道,更像是一种试探,况且,他看了眼惊慌未定的林宛音,有种感觉,那个箭手的目标似乎不是自己。白笙凝视着那两只羽箭射来的方向,心思百转千回。

    林恒从都督府快马加鞭赶了过来,他坐在马背上,鹰一般的目光仿佛穿透人心,半晌下马走了过来,低身行礼,意味深长道:“多谢殿下恩情,殿下骁勇果敢,着实不错”。

    这话说的有些僭越,白笙楞了一下,随即了然,他支撑着身体,谦虚的道了声谬赞。

    迟迟未到的太子殿下这时终于匆匆现身,他来不及整理仪容,面色萋萋的赔罪道:“林小姐受惊了,都是在下职责所失”。

    林恒直道不敢不敢,眼神却冷了几分。转过身毫不客气的跨马离去。

    “大哥这是唱的哪一出啊”白笙凉凉的嘲讽道。大皇子这才有时间仔细的看看自己这个深藏不漏的弟弟,咬牙切齿道:“二弟好手段。”

    “哪里比得上二哥,父皇让大哥监管大宝音寺,却不知这里竟成了贼人的后花园。”

    大皇子暗恨,他亲密的替白笙拂了拂身上的泥土,手肘假装不经意的撞向他的伤口处。听到白笙低低的闷哼,大皇子露出一丝微笑,轻轻地探道白笙耳侧,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阴恻恻说道:“二弟命可真大,但是别忘了,父皇可不是真让你娶了那个瞎子。”

    话到此处,白笙终于明白,这最后的两只羽箭是由两方人马射出的,一个是他的皇兄,一个是他未来的岳父,一个要他死,一个怕他死。只是恰好殊途同归而已。

    屹立于世人信仰顶端的大宝音寺一天之内进了两拨刺客,来无影去无踪,自以为掌控一切的帝王怒不可遏,他甚至等不及安慰受惊的儿子儿媳,便连夜在禁军的护送下回到了皇宫,以铁血的手段洗礼了这座巍峨古老的皇家寺庙,这一夜,鲜血染红了长夜。

    大皇子白着一张脸,跪在宣帝脚下,像一只秋后的蚂蚱,喋喋不休的证明着自己的清白。一旁的白笙冷眼看着,肩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唉。”宣帝睁开衰老的双眼,几分宠溺,几分落寞,这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儿子,也是有过希望的。

     一道剑光划过,大皇子仿佛别人掐住了嗓子的公鸭,他看着老太监缓缓倒下的身躯,茫然无措。 

    宣帝擦了擦剑上的血水,温和的看着他:“带着你的人滚出去吧”。

    “魔鬼,你是魔鬼!”大皇子又哭又笑,脱了靴袜,披头散发的跑了出去,似乎是真疯了。

    高数不胜寒,帝王自古便是寂寞的。剑面上宣帝看到了自己苍老的面容,他想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林恒死了,这位子孤就给你。”宣帝看了眼跪在殿下纹丝不动的白笙,语落惊人。

    这一生戎马天下,作为朋友,宣帝最感激的是林恒,在他势微之时,义无反顾的帮他打下了天下,但作为帝王,他最痛恨的也是林恒。做臣子的该退的时候就该退下,想要和帝王共享天下,实在太过可笑了。狡兔死走狗烹,这便是帝王的筹算。

    白笙握了握拳头,面露为难,怯弱的回答:“儿臣哪里是林都督的对手”。眼神中却闪着几丝狂热。

    “笙儿啊”宣帝大笑了起来,他像位慈父一般怜爱的摸了摸白笙的头发:“你和你母亲一样,心思玲珑,貌似纯良,心里却狡猾得很,若不是她走的太早,老大那个蠢的又哪里斗得过你。”

    “儿臣不明白陛下的意思。”白笙面露惶恐。

    “不,你明白的,把这话告诉林恒就够了,笙儿啊,你在等什么呢?”宣帝蛊惑道。

    白笙低下头沉默不语,宣帝看着眼前这个最出色的儿子,满意的点了点头:“笙儿啊,你的骨子里流着我的血,你的心自然也是和我一样冷硬。”

    夜色沉沉,一道人影自角门进入都督府,隔日,大都督林恒因伤病逝,帝大哀,罢朝三日。

    林宛音身着缟素,看着灵堂上跪了一地的人,面容凄楚,她不明白父亲的伤势为何骤然间加剧,回天乏术。灵堂的炭火熏得她有些眩晕,一旁的婢女见状急忙过来扶住她的手。

    “回书房吧。”她吩咐道。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幽幽叹息:“将父亲的宝剑取回来,留下来给我做个念想也好。”

    “诺”婢女自棺木旁取下宝剑,这才搀扶着林宛音向书房走去。

    林府寂静凄冷,偶有飞鸟划过,发出阵阵鸣叫,扰的林宛音心神不宁。她双目失明,耳力自然比常人要好很多。隐隐约约间似有争吵声传来。

    “主公此时最最要紧之事应是赶紧将大皇子的余孽一网打尽。”谋士连连踱步,眼中浮现出兴奋之色。。

    “跳梁小丑,何足挂齿”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谋士又急又忧。

    白笙未发一言,冷冷的瞥了一眼。

    “不过好在您占了先手,倒也不惧。”谋士本就是心思玲珑之人,见白笙变了脸色,急忙不再劝谏,低声宽慰。

    “逼死了自己的岳父,算什么先手?”白笙凉薄的声音随着夜风送入到了林宛音的耳中。一旁的婢女抖如筛子,面色惨白。

    门外传来“砰”的一声,白笙和谋士一惊,打开门,看到呆住的林宛音和掉落的宝剑。谋士抢先一步,一剑刺死了惊慌失色的婢女。

    “我爹,是你逼死的!”林宛音退后一步,跌坐石阶之上,难以置信。

    白笙默然,有些难堪,一旁的谋士欲言又止。

    “你从一开始就在欺骗我。”林宛音心如死灰。

    “是,始于欺骗。”白笙直视着林宛音,心脏骤痛,他伸出手,似乎要抱住林宛音,到了一半,又收了回来。残忍的问:“如此,你还要嫁我么?”

    “嫁的。”林宛音轻轻回答,那双灰蒙蒙的眼睛里沁满了潮湿, 仿佛下一秒便有泪花夺眶而出。她生生的忍了回去,执着而认真的望着白笙,仿佛一只扑火的飞蛾:“能做你的妻是我最大的愿望,哪怕只有一柱香的时间,我也是甘愿的”。

    “呵。”白笙嘲讽的笑了笑,漫不经心的打了个呵欠:“如你所愿。”没有人看到他隐在衣袖下的小指不自然地勾了勾。

    望着林宛音越走越远的身影,身边的谋士有些担忧,他拱了拱手:“主公,为什么不告诉宛音姑娘都是陛下的意思”。

    “有区别么,没有区别的。”白笙这一生只有在林宛音身边才有短短的欢愉,即使刻意算计,他也想要让这时光长一点,再长一点。他多么想告诉林宛音,他与她,始于欺骗,终于爱情,可是他不敢,他只有在黑夜中才敢直视那颗沉甸甸的,满满的都是她的心啊。

    “可是......”谋士还想说什么,白笙摆了摆手,道了一句“无妨”’他不是没有看到林宛音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那样短暂而又浓烈的恨根本无法掩饰。

    只是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满不在乎的笑了笑“她,杀不了我"。

    林都督死后,宣帝触景生情,常忆起君臣二人相处之情,感慨岁月苍茫,物是人非,不久后便心生退意,传位于三皇子,改国号宣统。

    新帝继位的第二月便擢礼部安排一切事宜,力排众议,迎娶林宛音为后。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喜娘拖着长长的调子,摆了摆手,所有的侍人鱼贯而出,只留下年轻的帝后。

    白笙一拢红衣,玄纹云袖,坐在桌边,修长而优美的手指执起撑杆,挑落了喜帕。

    新娘绝美的容颜如明珠般璀璨。朱唇微点,秀眉轻染,浓如墨黑的乌发梳到了头顶,乌云堆雪一般挽成了发髻,一支凤钗斜插其中,美不胜收。

    “宛音,你终是我的妻了。”白笙痴痴地在佳人额头落下一吻,俊俏的脸上漾满了欢喜。

    林宛音温柔的笑了笑,摸过桌面上的酒壶,拈起一只酒杯倒上美酒,她的手指划过杯沿,不小心沾到了酒杯的内壁,指尖上的丹蔻微不可察的淡了一些。

    “合亟酒”林宛音听着白笙的呼吸,有些紧张的将酒杯塞进了他的手中,停顿了一会,又重新拿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烛光撩人,他与她手臂交缠,宛如绕颈的天鹅一般,永结同心。

    酒入肠中,几分苦涩,几分迷醉。

    “宛音,你心太软了,这种程度,是杀不了我的。”白笙的眼神黯了黯,隐藏了眼中的那一份失落,似乎毫不在意。

    林宛音摇了摇头,想要说什么,忽觉胸中血气翻涌,吐口一口鲜血,整个人如飘零的秋叶一般跌入白笙的怀中。

    “父亲的旧部想要毒杀你,可是,可是我还是做不到。”她躺在白笙怀里,有些绝望的低语道。

    “解药呢,解药呢!”白笙大怒,他哪里还会不明白,那毒药竟是下在酒壶之中。

    林宛音吃力的伸出手,晃了晃染着丹蔻的指甲,歪着头有些孩子气地笑了:“没事的,阿笙,你没事的”

    不该这样的,白笙望着面前空空的酒杯,脑中一片空白,他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愚蠢的女子,愚蠢到给了他毫无保留的爱,完完整整,不留一丝余地。

    林宛音的嘴角不受控制的流出一汩汩的血花,她抬着头有些悲伤的叹息:“阿笙,我哪里舍得伤害你,可是我怎么可以就这样幸福下去呢”。

    外边的喧闹声不绝于耳,白笙却感觉到世界仿佛静止了,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颤抖的手用力的擦着鲜血,浓稠的血液和他火红的喜服似乎交织到了一起,显得有些狰狞。

    过廊的堂风轻轻吹过,摇曳的红烛若隐若现,似乎下一秒就会熄灭。白笙死死地盯着林宛音绯红的脸颊,娇艳的像初开的芙蓉花,只是还未盛开,便要败落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杀我!”白笙恶狠狠的怒吼,他想过无数种结局,悲伤的,欢乐的,无可奈何的,唯独漏算了这一种,他低估了她的这份钟情。

    “为什么不杀了你?我也想知道。”林宛音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血越流越多,她感觉到了生命的流逝。恍惚间,林宛音似乎又起了第一次的相遇,不由得笑了起来:“阿笙,我深爱着你啊,也许你觉得这样的爱极其无用。她顿了顿,嘴角划过一丝狡黠:“没用也爱着。”

    这样一句轻轻柔柔的话在炸开了白笙心里那朵迟迟未开的花朵,击碎了他最后一丝的防备。他茫然的环顾四周,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不可以让她死。“御医!御医在哪里?”他仿若疯魔。

    林宛音摇了摇头,吃力的窝进了白笙的怀里,她看起来忍受着极大的痛苦,身体不受控制地抖动着。

    “好可惜,最后还是没有看到你的样子,”林宛音努力的睁大了无神的双眼,隐隐约约间她想她似乎看到了那个望京城里最好看的少年郎,那张她在脑海中勾画了无数次的脸庞。时间在那一瞬间静止,林宛音心满意足的笑了笑,无力的垂下了双手。

    “若能妄想一二,愿嫁与眼前人为妻”

    “怎知眼前人为良人”。

    “眼前人是心上人”。

    此刻方觉一颦一笑都是她,白笙放声痛哭,那些暗藏在心底的爱意再也无法表达,直到遇见你才知道,人世间至死不渝的爱情,原来是这样的,三千青丝化为白雪,室内的熏香燃尽,冥冥之中,他和她,真的只做了一炷香的夫妻。

    尾声

    宣统三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年轻的帝王坐在床边,意气风发的年纪不知为何却已白发如雪,眼角眉梢刻满了岁月的沧桑。他端着一碗甜汤,小心翼翼的搅动着汤匙,对着纱幔里的人轻声呢喃。

    新来的小宫女痴痴的望着不远处俊美的帝王,大着胆子踮起脚尖,偷偷地抬起头望了过去。风吹过层层叠叠纱帘,一道又一道,仿佛离人的眼泪,隐隐约约间露出了一角浓烈如火的嫁衣。

    END

    文章首发于公众号南国听雨,喜欢的可以关注一下哦

    作者:江慈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戏中人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mddash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