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向万物发问,并渴望着世界回答。
从“大学”的高度看过去,孩子的问题可以分为两类:生活的,和性命的;见闻的,和遐想的;可以由科学回答的,和需要哲学尝试回答的;形而下的,和形而上的……当然孩子并不知道自己的问题还需要分类,他们是孔子和苏格拉底以前的哲学家,只知道好奇、惊奇,不懂得把心灵的宇宙分开。
第一类问题,最多的是“它叫什么名字”。
孩子本可以像亚当一样,由自己为万物命名。但他在人类时间里出生得太晚,所以只能接受先人的命名。这是接受一份丰厚的馈赠,也是被夺去了一份创造的自由。道路平坦了,心智一下子跃升到知晓万物的境界——但这个知晓里尚无领悟。
作为原初科学家和原初哲学家的儿童,不会因“剥夺命名”而丧失好奇与追问。
他继续发问:
燕子为什么要飞?(会不会飞好像很平常,要不要飞,却不是我们成人理解的“想不想”。)
太阳下山了之后干什么去了?
影子为什么不肯离开?
影子晚上到哪里去了?
影子爸爸给影子孩子讲故事吗?
影子是我(我的)吗?就像我的手属于我。
没有了手,我还是我吗?
没有了什么我不再是我?
我长大了之后,还是我吗?
哦,最后四个问题已经属于我们眼里的第二类问题。
孩子是自私的吗?——这是我的问题,不是孩子在发问。
孩子从“懵懵懂懂”,慢慢意识到自私、奉献、公平交换、契约,这里会多少个道德哲学问题?向谁提问?由谁回答?
孩子会遭遇死亡,并产生萦绕他心灵久久不放的“死亡恐惧”。作为哲学,这类问题可以表述为:
人一定会死吗?神仙真的不死吗?死了之后,我在哪里?如果我的身体留在这里,那么我的快乐又会在哪里?世界上还在发生的一切还有意思吗?
成人总会用善意的谎言,或者冰冷的科学加上温情的糖水,尽快解决孩子的问题。
是的,成人麻烦于孩子的第一类问题,恐惧于孩子的第二类问题。这曾是困扰我们童年的问题,我们的“大人”成功地用强力线把它们缝起来,终其一生,我们没有真正独立的、深入的思考过这类形而上的根本问题。
但孩子发问了,并以为这个世界已经有了答案。
科学问题,这个世界有了极佳的答案,虽然它们永远是可以不断被修正的。
哲学问题,这个世界有个无数答案,每一个真诚的解答者都在他自己的历史里寻找到了真理,但离开了那个特定的时空,答案就不再对别人有效。于是,他留下的是线索,是密码,是神奇和神圣的碎片,不是现成的答案。
儿童哲学家,需要用一生来自己回答自己的提问,而他正好拥有一生,不需要代劳,只需要一样提问着、寻找着、试着回答的同行人。
譬如我,以及你。
我们也正困惑,纵然翻遍所有哲学名著,纵然智者和圣贤们无数次启迪了我们的灵感,但是这类问题的性质决定了每个人必须在自己的处境里由自己回答——就像王阳明的龙场悟道和“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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