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词中的成语30丨陈师道之“匀红点翠”：穷，但有骨气和柔情

【成语1】匀红点翠

【释义】指涂脂画眉。

【出处】宋·陈师道《减字木兰花》词:“匀红点翠。取次梳妆谁得似。”

【成语2】百巧千穷

【释义】指有才能者境遇反而不好。

【出处】宋·陈师道《早起》诗：“有家无食违高枕，百巧千穷只短檠。”

宋词中的成语30丨陈师道之“匀红点翠”：穷，但有骨气和柔情

北宋的“江西诗派”有“一祖三宗”，一“祖”是杜甫，三“宗”是黄庭坚、陈师道、陈与义。

陈师道虽然是“江西诗派”的其中一“宗”，但他却不是江西人，他是江苏徐州人。

陈师道生于皇祐五年（1053年），字履常，一字无己，号后山，出身于一个没落的官宦之家。

由“官二代”沦为“贫一代”，陈师道从小就开始刻苦攻读。十六岁那年，他带着自己的诗文，拜见路过徐州的曾巩，得到了曾巩的教诲，从此他就认定曾巩为自己的老师。

那时王安石变法已经开始了，变法取消了科举的诗赋考试，陈师道对此很是不满，拒绝参加应试。

不考了，回家继续写诗作词去。

陈师道文学创作的水平日益提高，但挣钱养家的能力却始终没有什么长进。人到三十，上有老下有小，那日子过得简直有点惨不忍睹。

他好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诗词境界中了。每次外出，如果有了新的创作灵感，他就匆匆赶回家，躺在床榻上，以被子蒙面，任何人不得打扰。所以，在他“吟榻”之时，他的母亲、妻子就会主动离开，并把小孩抱寄在邻居家里，连狗和猫都被赶出房间。

元丰四年（1081年），时为史官修撰的曾巩想举荐陈师道当自己的属官，最终因陈师道的平民身份而未果。两年后，曾巩在江宁（今南京）去世，陈师道闻讯后，异常悲痛，连写了两首《妾薄命》诗，以一位侍妾哀悼主人的口吻，来表达对老师的深切怀念：

      妾薄命（其一）

主家十二楼，一身当三千。

古来妾薄命，事主不尽年。

起舞为主寿，相送南阳阡。

忍著主衣裳，为人作春妍。

有声当彻天，有泪当彻泉。

死者恐无知，妾身长自怜。

在失去恩师的悲痛中，陈师道的日子也是越来越难过了。情急无奈，他只好让妻子带着四个孩子（三子一女）去投奔在成都做官的岳父。因为陈师道还得留在家里照顾年迈的老母和尚未出嫁的妹妹，所以他不能一同前往，只能写《送内》、《别三子》等诗以表愧疚之情。

回到家后，陈师道的愧意久久难以消除，七夕到了，他想到了远在他乡的妻子，心中的那份离愁也越来越重了：

【菩萨蛮·七夕】东飞乌鹊西飞燕。盈盈一水经年见。急雨洗香车。天回河汉斜。

离愁千载上。相远长相望。终不似人间。回头万里山。

在熙宁十年（1077年），陈师道曾因一篇《黄楼铭》得到时为徐州知州苏轼的赏识，所以当苏轼后来经历“乌台诗案”，从贬谪地黄州应召回京得到重用后，苏轼曾多次举荐陈师道。

其实在苏轼举荐之前，副宰相章惇也曾有启用陈师道之意，他还托秦观给陈师道传话，说只要陈师道主动去拜见他，他就会举荐陈师道做官。陈师道不为所动，对秦观说：让我低三下四地去求见那些王公大臣，我办不到。

傅尧俞做徐州知州时，听说陈师道家贫，就带着十两黄金去看望陈师道。见到陈师道后，傅尧俞听到陈的谈吐，感觉对方是一个耿介、守节、不俗之人，所以最后竟没好意思把那十两黄金掏出来。

元祐二年（1085年），经苏轼、傅尧俞、孙觉等人的举荐，陈师道在未取得进士身份的情况下，得到了徐州州学教授一职，三十五岁的他算是有了官衔，之后他也把妻儿从岳父那里接了回来。

两年后，苏轼前往杭州上任路过南京（今河南商丘），陈师道听说后，未经知州准假，就偷偷跑到南京去给苏轼送行，结果，因擅离职守而遭弹劾，被免职。

当陈师道再度被启用为颍州教授之时，苏轼恰好为颍州知州。两人因此有了更多的交往机会，其间苏轼很想将陈师道收为弟子，但陈师道却婉言谢绝来，因为在他的心中，只有曾巩这一个老师——“向来一瓣香，敬为曾南丰。”（《观兖文忠公家六一堂图书》，“南丰”为曾巩家乡名）

虽被拒绝，但苏轼并不在意，两人继续愉快相处，陈师道也就慢慢成了苏轼事实上的弟子，所以，他后来就名列“苏门六君子”之中了。

绍圣元年（1094年），苏轼被贬往岭南，陈师道被视为苏轼余党，随之被罢职，回到了徐州老家。

没了官职，陈师道又开始在家一门心思写作了。依然穷，有时也在诗里“哭穷”：

                  早    起

邻鸡接响作三鸣，残点连声杀五更。

寒气挟霜侵败絮，宾鸿将子度微明。

有家无食违高枕，百巧千穷只短檠。

翰墨日疏身日远，世间安得尚虚名。

穷得连报晓的鸡都养不起，只能听邻家的鸡鸣了。有才有什么用，还不是过着这样贫寒的日子，心有“百巧”，怎奈现实却是“千穷”压身，连所用油灯的灯架都用不起长的（短檠）。

境况如此，但陈师道觉得能有好书读，时常能与志同道合的朋友朋友促膝谈心，也是很好的，可就是这样的开心一刻也是非常不易碰到：

        绝句四首（其四）

书当快意读易尽，客有可人期不来。

世事相违每如此，好怀百岁几回开。

春天里，那个叫寇十一的邻居多次约陈师道一块游春，但陈师道都没有赴约，最后他只好给那个邻人写了首诗来表达心情：

              春怀示邻里

断墙着雨蜗成字，老屋无僧燕作家，

剩欲出门追语笑，却嫌归鬓著尘沙。

风翻蛛网开三面，雷动蜂窠趁两衙。

屡失南邻春事约，只今容有未开花。

——雨后，老家的断墙上爬满了蜗牛，老屋就像个多年无僧的寺庙，任凭燕子进来做窝。也想出去开心一游，可就怕回来后又被尘世的风沙吹得更老了。感觉人还不如个蜘蛛和蜜蜂，在人世之网中连个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一连几次都没赴赏春之约，现在花期都已过了吧？

元符三年（1100年）冬天，陈师道又有了棣州教授的职位，赴任途中却又改为了秘书省正字，还未等到正式上任，他就于崇宁二年（1102年）因病去世了。

据说陈师道是因寒致病。去世前，他曾于一个深夜参加某项祭祀活动，因无御寒之衣，他的妻子就到他的连襟赵挺之家里借了一件，而这赵挺之恰是苏轼、黄庭坚等人的死对头，为人很是令人不齿。因此，妻子借来此人的衣服，陈师道感觉受了侮辱，不穿不说，还冲妻子发了火。

结果，有骨气的陈师道没能抵御住那夜的寒冷，最后身体就被冻坏了。

陈师道死后，还是朋友出钱为他买的棺材，在朝廷的资助下才得以安葬。

陈师道有一副硬骨头，却也有一颗婉约的心，他也时常为那些美丽可人的歌伎写赞美之词。

【减字木兰花】匀红点翠。取次梳妆谁得似。风柳腰枝。尽日纤柔属阿谁。

娇娇小小。却是寻春人较老。著便休痴。付与风流幕下儿。

【洛阳春】酒到横波娇满。和香喷面。攀花落雨祝东风，诮不借、周郎便。

背立腰肢挪捻。更须回盼。多生不作好因缘。甚只向、尊前见。

那年，被贬往信州（江西上饶）的晁补之路过徐州时，曾特意安排个酒场来请陈师道。席间，晁补之还喊个美貌的舞女来助兴。陈师道几杯酒下肚，就为舞女写了首《减字木兰花》词：

娉娉袅袅。芍药枝头红玉小。舞袖迟迟。心到郎边客已知。

当筵举酒。劝我尊前松柏寿。莫莫休休。白发簪花我自羞。

当此词呈现在晁补之面前，晁很是意外，当场叹道：唐朝那个一本正经的宋璟能写出清艳的《梅花赋》，没想到我们的陈无己也能写出如此香艳的词啊！

看来，在美面前，没有几个人会无动于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