澡堂

淋浴室

小时候，我是很排斥洗澡的。用现在比较流行的词来形容，那就是“用户体验”欠佳。因为我们这些工薪阶级的子女，大部分个人卫生清理都是要在周末进行，通常父母带着我们去各自工厂的公共洗澡堂沐浴。厂区内的澡堂通常设计比较简陋，阴暗潮湿。类似现在的毛坯房，地面与墙壁略作防水处理，也无非是水泥地面和裸露的墙壁。淋浴的花洒是“无设计”的一柱擎天，脚一踏，热水柱从天而降，水热水凉全凭运气，因为厂区是有循环热水的，产能过量，所以很少遇到凉水，大部分是你冰冷的身体遇到滚烫的热水，你要一点点是小心接触，慢慢去适应那水的温度。我小时候体重较轻，一只脚往往是踏不动淋浴的踏板，需两只脚全部站上去，方能出水，若是我稍稍挪动自己的位置，水流就会骤减，于是要重新调整自己的重心，才能把热水压出来。

在父亲的厂区，浴室也是有区分的。各自工作岗位有自己简易的浴室，通常是简陋的。每个周末，父亲会带我去厂区一个大浴室，那里的环境很好，地面是瓷砖，更衣柜也足够大，更衣室是一个七八十平的大厅，中间有两张大床，有时更衣柜很慢，很多人把自己的衣物放在大床上，就进去洗了。当然，也不免有自己工服被盗的情况发生，通常都是怀疑厂区外来人所为。大浴室内分为三个部分，这是在我看来是一个很先进的浴室了。这个浴室有两个大门，一个是进口，另一个是出口。进口进来左手边就是两个浴池，一大一小，小的浴池是热水，热的只能用来烫烫脚，大的浴池是温水，刚好人人都可以下池泡澡。大浴室对我来说永远都是一个游泳池般的巨大，我很少会到浴池的另一端，因为浴池里面人很多，不便游动，而是浴池的深度对我来说刚刚没到我的胸口，我不疏水性，生怕跌进水池里，水池的水脏而浑浊，如果生喝两口水，那定是坏事。每次我在里面烫足半个小时，父亲便叫我上来，躺在半米宽的水池边，铺上一块毛巾，我平趟上面，父亲便开始给我搓澡。我先是平躺后是左右侧躺，最后趴下。360度无死角的让父亲搓下身上的淤泥。小孩子的皮薄，也不知道怎么的，我身上的泥积攒了一周，倒是也能滚雪球般地越搓越多。差不多20分钟，就能把身子搓一圈。

搓完澡便不能下池，要去浴池的第二个区域，淋浴区冲洗，之后便是在洗头。那时候洗发水沐浴液还没普及，一切都是用力士香皂解决，有的人也不乏用雕牌透明皂来解决。我印象中用过次数最多的是舒肤佳，那时候工厂有劳动保护，每个月每位职工都能领取一两块这样的香皂。我经常用的是白色款，如果哪天运气好，说不定也会用到绿色薄荷款，这在当时也算一种奢侈的事情。那个时候一直用香皂洗头，洗完后倒也感觉干干净净的，知道上初中时，我依旧使用的是香皂洗头，后来慢慢发觉用香皂洗头后，头发总是干枯分叉，很不好，知道慢慢都普及用了海飞丝洗发水后，才有了缓解。那时也有初中同学用海飞丝洗发水了，我和我的另一位要好的同学一直以为这个同学很矫情，现在想想那时的自己的确很落后。

淋浴区的花洒是塑料的，直径很大，出来的水也很细密，更有利于洗澡。脚踏板是塑料踏板，踩在上面一是防滑二是省力。这在当时都是先进的配置。但我人小体轻，大的踏板分散了重量，我依旧要才在踏板的根部才能出水，我那时一直盼望自己早日长身体，能像大人一样自如潇洒的洗个澡。

大浴室的第三个区域则是一个很讲究的小水池和水龙头，是专门用来搓洗衣服的区域，我很少去那个区域。但也有时候父亲会把小水池蓄满水，让我坐进去泡泡。我倒是很喜欢这样的安排，但毕竟次数有限，随着身体的成长，也不方便坐进去了。那是我最喜欢的地方，也没太多机会使用了。现在来看，一个浴池里面有搓洗衣物的区域，真是难得。以后去过很多高档浴池，就再也没见过有这样功能的区域了。

每次洗澡后，穿衣就是我最大的难事儿。年幼的时候身体不协调，穿衣慢，也不会穿。总是求快。尤其冬天衣服多，我总是把秋裤毛裤牛仔裤一起穿，往往脚丫挤在裤腿处，使好大劲儿才能穿起来，即便穿起来也是很蹩脚的。那时总是暗暗与父亲较劲，希望穿的比他快，即便有时我先穿几分钟，也是往往落后于他。我永远看不出他是一件件穿，有条不紊，反而比我快很多。我总是手忙脚乱，金鸡独立穿另一个裤腿，站不稳，晃晃悠悠穿半天。有一次，我把秋衣落在了地面上，沾了很多脏水，这也是我不喜欢的。对于更衣区地面的脏水我满怀怨念，那时候洗澡都是赤脚，很少有人懂得穿拖鞋进去，我每次都是光着小脚丫踏着地面冰冷的黑水，那种感觉真是让我无法接受。直到现在还心有阴影。总之，地面上又冷又黑的水，是我心目中最肮脏的水。多接触一秒，心就凉一秒。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再也没去过那个大浴室。我依稀记得浴室外面有个小停车场，地面上画好了白色停车线，不过那时候的停车场不是给汽车专用的，而是专门给自行车用的。每周末下午去，我都能看的大浴室外面一大片自行车。父亲每次都把自行车停在靠近墙脚的位置，再后来也去过几次，外面的自行车就不是很多了。或许去的时间不对，也或者是去的季节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