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九九年夏天,接到朋友打来的传呼,我立即答应了他介绍的工作,去歌舞厅做领班。 此时失业已经几个月了,只要不是坑蒙拐骗干什么都行!
这家歌舞厅有个高雅而扯淡的名字,“丰登夜总会”,(五谷丰登??)我严肃的认为,这要作为一个农场的名字简直完美。
玲姐是老板的侄女,负责管理。一个三十出头岁女人,精明老道,察言观色很有一套。喜欢穿牛仔裤,总把新上市的诺基亚手机放在后面兜里,(想让人不直视她臀部都难)至今也没见过几个女人抽烟姿势能比她优雅。
客人的消费按小时计算,只要小姐在客人身边,不管做什么,按钟点一直计费。俗称:台费。
“坐台”,“出台”,“快餐”,“包夜”,这都是娱乐场所的行话:
“坐台”(小姐陪客人)
“出台”(小姐被客人带出去过夜,)
“快餐”(与客人在包间短暂性行为)
“包夜”(与客人在包间过夜)
以上项目除了台费外,小费双方协商。
中年男人是歌舞厅的主要消费对象,衣食无忧事业有成,俗话说:饱暖思淫欲。当然,关键是婚姻早已经审美疲劳。有些熟客每次会点固定的小姐,自我表扬专情(专性更贴切)。和吃自助餐一样,喜欢吃的自然每次都吃。
小姐们都不是本地人,也从不用真名。我敢肯定全中国从事这一行的都不例外,在此之前对她们的印象都是道听途说,经过了群众的添油加醋,再从唾沫横飞的嘴里演绎出来。最后得出一个他们满意的形象:认钱不认人。
虽然玲姐站在她的角度,说其实她们重情重义,都有逼不得已的苦衷。
可我被洗脑在先,而且也觉得这是在维护。直到小莉和房东的事情发生才明白,原来苦衷不是借口,而是理由。
2
房东住三楼,歌舞厅租的他二楼。偶尔他会背着老婆偷偷溜下来,但东窗事发后,楼上必然传来锅碗瓢盆的打击乐。而他老婆原本苦大仇深的脸,也会变得百花齐放。小姐们谁都不愿意理他,抬头不见低头见,起码的原则还是要的。
想不到的是,那个上午小莉和房东却被他老婆堵在包间里。他老婆绝望的眼神比手里的菜刀还可怕。软弱的人发起狠来,往往使人不寒而栗。
匆匆赶来的玲姐点了一支烟,深吸了一口:“随时注意,听到我叫你马上进来”。然后在吧台找出一只短小的高压电棍放包里。(我默默祈祷别叫我进去)二十分钟左右只见玲姐一手拿刀,一手扶着哭的稀里哗啦的房东老婆出来了。
原来包间里面只有小莉一个人,小莉是这样回答的:“我听见她说要砍死,吓得不敢开门”。我们佩服玲姐的同时也疑问,明明两个人一起进去的。后来才知道他从窗台顺着管道爬回楼上去了,做了一回现代版西门庆。这事让大家更看不起小莉,但是第二天开始,我们却再也没有见过小莉。
“小莉从小父母离异,母亲改
昙花嫁外地。父亲也不管她。最后跟着外婆,小学没毕业就辍学,后来被一个和他父亲年龄一样的男人,骗去外地玩弄了两年,又打又骂…”玲姐跟我们讲述着小莉的遭遇。
“在她逃回来途中身无分文,找工作却被骗到了歌舞厅,逼不得已做小姐挣了路费,回到家外婆已经去世了。走投无路的她,从此沦落风尘……”
3
那一年的商场每天都在搞活动,以庆贺新世纪到来的伎俩,兜售着他们的廉价商品。媒体渲染着即将到来的建国50周年国庆。这牵动着每一个娱乐场所的神经,他们担心的是突如其来的大检查。
在这里混了几个月,大家相处的还不错。我基本上比较沉默寡言,至少不会主动搭话。只有豪爽的小罗喜欢在吧台和我抽烟聊天,天南地北吹牛,不过从未听她提起过家庭。
她三十出头,一头短发相当精神,好在五官比身材斯文多了,否则她真可以去练柔道。
她说我应该好好找份正经工作。我开玩笑说来这里的人不是都有苦衷吗?巧合的是我们生日差的不远,她约定叫上所有人一起过生日,她请客(我那点钱也请不起)。
那天打烊之后,我们在夜市田螺龙虾烧烤啤酒,大餐丰盛之极。一件啤酒很快就洗劫一空。小罗大声叫老板再来一件,自己倒满举杯说:“今天太他妈高兴了,我连喝三杯!”
“明天我老公出狱了,这么多年终于熬到头了,我高兴!”我们诧异的看着她眼里的泪花闪动。这么久从未听她说自己的故事。
原来她当初与人争执,她老公将别人打伤,自己也进了监狱。这么多年小罗一个人挣钱养家。照顾有病的公公婆婆和读书的孩子,还要送钱给狱中的老公。
同时她也宣布明天起重新做人,这些年拼命挣钱存钱有些积蓄。打算和老公做点小本生意,好好过日子。
昙花她们笑中带泪说着姐妹情深,纷纷祝福小罗。各自倾诉着平时不敢说的苦衷。玲姐主动买了单,这是生日酒,也是离别酒。
小莉和小罗走了之后,小姐们的关系好像变得和谐起来,也没有人再到吧台陪我抽烟聊天。
国庆50周年终于临近,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排查开始席卷。所有歌舞厅无一幸免。
多年后我开车路过那一带,见到一个人很像玲姐,脸上似乎多了些风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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