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为性之用论

作者: 元儒陶扬鸿 | 来源:发表于2018-04-28 09:48 被阅读120次

    陶扬鸿

    性者微妙不可言也,指何为性,皆非性也,神无方而易无体,性犹是也。而孟子言性善者何?孟子惩言性者纷纷而无定也,或曰性无善恶,则性为虚无也,性果虚无乎?或曰性有善有恶也,则性有二也,性岂二乎?或曰性可为善,可为不善,则性无常也,性为无常乎?孟子不得已而言性善,以明性之实,性之尊,性之常,岂好言性哉!孟子之说,亦有由也。孔子曰:“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成之者性也。”又曰:“苟志于仁,则无恶也。”孟子之性善说,盖劝人自信以向于善欤?人性本善,仁义礼智,善之用也,我固有之,非由外砾,安可不存心养之,以立人道,而恶可自暴自弃,降于非人哉?

    言性善,则人有羞耻之心,而腼于为恶;有向进之心,而勤于为善。且言性善,则人自尊自信而自律,非有所束也。若荀子言性恶,性既恶,善为伪,则视恶为当然,而无所惭,视善为畏途,而难以行。且言性恶,则人甘于自卑,而需管束。呜呼!荀子攻孟子之性善而作性恶说,以遗韩非、李斯,而启专制之机,毒流千年,此荀子之罪也!而知性善岂可轻攻哉!

    性与天命,夫子所罕言。《礼记·乐记》曰:“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程子曰性以上不容说,以其静而未发也,孰知其为善为恶?故孔子不言性之善恶,而曰:“性相近,习相远。”性者天道,习者人道,一本而万殊也,而不曰性同者,人与物虽为一体,而固有几希之别也。若夫佛氏曰众生皆有佛性,是混人禽之分,而不知人道之尊也。孔子又曰:“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成之者性也。”阴阳非道,阴阳变化之际为道,继之者善,继道为善,不继则不善也,成之者性,性为道之成,而涵善之继也。而明儒王船山以为三者有序,乃曰:“道大而善小,善大而性小”,斯凿智以言性也。道,化也;善,用也;性,体也,其指有殊,而安有大小之分?道以日动而生,善以日继而用,性以无为而静。

    孔子言性,如此而已。孔子既殁,而诸子言性者纷纷,告子曰性无善无不善,或曰性可以为善,可以为不善,或曰有性善有性不善。孟子曰:“天下之言性也,则故而已矣。故者以利为本。所恶于智者,为其凿也。”告子以湍水喻性,谓决诸东方则东流,决诸西方则西流。人性之无分于善不善也,犹水之无分于东西也。是凿智以言性也,欲言性,则须先知何为性,性静而无为者也,如水为性,水之流为性之欲,湍水,性之欲也,岂谓性哉!认欲为性,而有性无善恶之论也。而孟子斥之曰:“水信无分于东西,无分于上下乎?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今夫水,搏而跃之,可使过颡;激而行之,可使在山。是岂水之性哉?其势则然也。人之可使为不善,其性亦犹是也。”水以静为体,以流为用,而水常流下,未有流上者,理也,夫可过颡在山,强为之势也,而非水之理,人性之为善,顺其理也,为恶者,有所激而至也,岂其本为恶哉!

    余以为善,性之用也,性得其用,则为善;不得其用,则为不善。今夫水,性也,水之流下,性之用也,激而过颡,性不得用也。故性非恶也,所以为恶者情,而孟子曰:“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乃所谓善也。”欲为善者,情也,情亦非恶也,情可以为恶耳,情有喜怒哀乐,而怒过则杀,乐过则淫,君子以其过而窒之,而佛氏诬其为恶,谓为七识而皆窒之,其窒也,徒贼仁耳,奚能止其害乎?情非恶,所以为恶者欲也,荀子之言性恶,所言非性也,欲也。欲亦非恶也,如人皆有好色之心,好色源于好美,好美,人之常也,君子欣赏其美,欲之正也,而乃生邪念,欲猥亵之,甚乃奸淫之,则为恶,然亦欲之过也,欲不过,欲为仁则为仁,欲为善则为善,欲之即理也;欲饮水则饮水,欲食饭则食饭,欲之合理也,奚有恶乎!然则恶何由生也?无非其过也,孟子言激也,气之刚,可为勇也,而气激之过,则杀,弗能窒其忿也,残暴好杀之徒,无非气易激,而忿有过也,岂其欲为恶乎?人孰不欲善?而为不善,弗能克己也,孔子曰:“克己复礼,天下归仁。”而不能克己者,则易为不仁也。故曰善为性之用。

    性之用为善,而性之发为心,性之体为理,孟子曰:“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中其发也,发而中节为善。以仁存心而心正,心正而中其发。心能正,循其理也;善为用,从其心也。理犹土壤,心犹种子,善为果树,惟植于沃土,而种得其育,种得其育,而树成其长。故孟子以心言性,曰:“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养此端倪而扩充之,而仁义礼智不可胜用,“若火之始燃,泉之始达”,以其有本也。若告子以生言性,虽不为谬,而生之性,人与禽兽之所共;心之性,乃人之所独。以心言性,而辨人禽之别,孟子曰:“人与禽兽之异者几希,君子存之,庶民去之。”几希者,心也,心可超越,存其心而尽其性也,育其种而沃其土也。仁,性之理也,亦善之用也,子曰:“己欲立而立人。”立其体而用其体也,体用不二,体亡则用废,用废而体亦亡矣。以仁存心,体以致用也;克己为仁,用以即体也。

    孟子言性善者,善有本,善可治恶,而不可胜用,天下趋于善,则治也;恶无本,恶不可治善,用之即竭,若皆趋于恶,则亡矣!如光明有本,黑暗无本,明可烛黑,日光一照,万物同春。虽有黑暗,而终不能掩天地之明也;虽有大恶,亦终不能绝人之善也。何也?好善恶恶,人之性也,不好善者,反其性也。君子恒顺其性,小人恒反其性。小人不好善,谓之好恶,亦非也,小人亦有羞恶之心,则亦有恶恶之心,惟其不好善,而恶恶不严也,孰好恶乎!且善相悦,恶相恶也,故君子有朋无党,小人有党无朋。程子曰:“荀子一句性恶,大本已失。”性既为恶,而孰生其恶?性为恶也,则道亦恶也,荀子不能自解者也,而善可因其性而溯。夫言性善,尊其性也,惟能尊其性,而可尽其性,尽其性而可成其仁。墨氏、荀氏、释氏不能尊其性,而流为不仁。

    性何以为善?无恶也,何以无恶?孔子曰:“苟志于仁,则无恶也。”志者心之专一也,仁,人之理也,一于人理,而去其恶,恶去则纯然为善。呜呼!难言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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