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学校园不太分明的四季里,我独爱温柔静谧的三月。
三月的风来自远方,它吹绿了花坛里的星星小草,也吹动少女的乌黑长发在风中飘飘摇摇。三月的风曾挺过朗朗岁月里的寒辛,它在大雪里蛰伏、停滞而后坚定,又在南下时遇京孤僻、逢沪孤清,最终终于越过心头艰险,用一滴泪滋润了平生。
于我而言,学校里三月的风最早来源于九月。
我背着只装一本笔记本的书包去开第一次班会,那时教学楼正副楼间的风尤其大,狭管效应里的风携带着周围三两做伴的同学们的笑声从我身上呼啸而过,在天高气朗的秋日里,每一声音波都撕裂了我敏感脆弱的神经。
我惧怕,因为我来自遥远的山西,那里黄土纵横,少见牛羊;
我孤独,因为我成绩普通、衣着随便又似乎孤陋寡闻;
我冷漠,因为我要努力掩饰着自己的平凡和自卑,其实在我最最深处的内心也藏着他们旅游过不止一次的上海和北京…
九月的风猛烈地刮着,一片树叶扫到我的手背,哗啦啦的风声里,没人听到我内心里一遍遍大喊着好疼。我终于在一次次怀疑中坚定:我大概是个不属甚至不配这里的异类。
九月的风来过又走,可我日夜等待和期盼着的三月的风却仍旧杳无音信。
大学里第一场雪到来,望着朋友圈里同学们与雪兴奋的合照,我没有丝毫的快乐。我只能裹紧黑色棉袄,在独自的沉默中走去食堂。我曾一度只穿黑色,因为黑色如我——即使站在最显眼的地方,也不会有人关心。
“小晴!”我正在胡思乱想之时,听到有人在大声叫我的名字。
“你吃啥啊?咱俩一块儿呗。”原来是社团的学姐,她热情地对我说道。
我们一起排队,在缓缓移动的队伍中,我一遍又一遍忖度她随性的话语和坚定的语气,最终还是决定坐在她身边。
“这里的风可真大啊,我在这儿生活了这么多年不但没适应,反而越来越怕冷了。”学姐笑着说道。
“哦。”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添以一个简单的微笑。
“哦,你是山西的对吧,对这不太了解,没关系,在这儿以后想去哪玩儿可以问我,我都熟悉。”
“行,谢谢学姐。”
这天的饭菜是格外温暖的,我们吃完后并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雪后路滑,我们慢慢挪动着,突然一个男生急匆匆从我身后跑来,我忙转身躲避时,学姐轻轻拉住了我的手。
寒风还在吹着,它掀起了学校堆在台子上的一块军绿色床垫,看来寒风也是害怕寒冷的吧。它曾无数次独自在寒冷里孤独壮烈地肆虐,却在不经意间被一席小小的床垫温暖和沦陷。
学姐的手臂一直紧紧挨着我的黑色棉袄,直到分手时,深入我手心手臂的温暖也久久未曾消失。看来黑色也并不是让人无视的颜色,我浅浅地微笑着。
转眼是2021年了,学校里三月的风是温柔的。我缓慢走在教学楼旁边的路上,大树下的小草零零星星笑开几棵,而在大树之上,枝条虽并未变色,但它们都默默新生了绿色的树苞。
我看着自己庞然大物般的影子投在树上,头顶上长长了的几缕长发也在随风飘扬。夜色下大树还是生机勃勃着,小草也还在笑着,我知道我们都在成长。
循着灯光亮起的地方看去,月色中微风清凉,我裹紧红色卫衣,拿起手机给好友莹发了一条微信:“你们别等我了,下来咱们一块儿吃饭去。”
我抬头望去,副楼二楼的灯倏忽熄灭了一盏,正如心头的孤独在不知何时已默默消失,我明明听见谁“啪”得一声关掉了它,却在回头仔细寻找时似乎怎么也找不见了。
“喂!又在想啥呢?老是一声不吭的,心情不好了要跟我们说啊!”好友佳总是风风火火的模样。
“哎呀没有心情不好。再说了,我就是一声不吭你们不也找到我了嘛。”
“那还不是你的红色卫衣,那么显眼,我一眼就看到啦。”
听着朋友们的嗔怪,我轻轻地笑了笑。
在教学楼正副楼间的走廊下,三月的风依旧吹着,狭管效应从未消失,但我被一左一右两个朋友的手臂拥着,直步向前,不觉寒冷。
走至农学楼前偶遇了一个医学院的朋友,她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热情地向我挥手。我们互相打过招呼后,她又匆匆转身离去了。她走得大步流星,每一个步调里都曾闪过三月的微风,我在她昂扬的热情里不禁自问:我会遇见更好的我吗?
会的。
这一次我在没有丝毫怀疑中深深坚定着。即使我曾经排名落后、相貌普通又有着孤僻的内心,我也相信自己能够变得优秀,因为有爱,有光,有温柔至尽的三月的风。
那么前路又在何方呢?
我低头望着自己随着朋友们同步运动的脚,我们的每一步一动都向着前方。这时三月的风正缓缓吹过,它永远凉爽、温柔却又坚定,它轻轻地带走了我脸上的一滴泪水,在又一阵朋友们的笑声中,悄悄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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