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德满都的风铃

就像我们都未曾摇响的那串加德满都的风铃，它不在这里，它无处可寻，可它在我们耳边挥之不去。--汪峰《加德满都的风铃》

同行的伙伴们纷纷离开加德满都，回国了。就像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最后剩下我一人清场，独自惆怅。徘徊在异乡的街头，泰米尔区的一切那么陌生又那么熟悉，停电、停水，狭窄的街道纵横交错，勉强两股相向的车道。坑坑洼洼的石子路，过往的车辆不断地扬起灰尘。

街边都是卖衣服、卖小手工艺品的店，有卖尼泊尔弯刀的，有卖各种小玩意的，有卖包包的。还有一些宝石店，专门卖碧玺、石榴石、红宝石、蓝宝石等。不时地会看到店主站在门外，四处张望，焦灼的眼神期待着顾客的光临。

进到小店子里去闲逛的大部分是中国的游客，确切地说是从拉萨过来的2B青年，他们穿着廉价的尼泊尔民族服饰，裤子裆快掉到地上，胸前挂着D3100尼康单反，咔嚓咔嚓地玩弄着自己的艺术。

我塞着耳机，坐在杜巴广场的千年神庙的台阶上，看着路人来来往往。越是不发达的国家，生态还保存得完好。天空很蓝，丝丝白云飘在半空，阳光照在庙宇斑驳的红砖墙上，流动着久远的光阴。广场上还有众多鸽子飞上飞下，一会停在屋檐，一会飞到廊柱边，一会在人群中穿梭。

每个人的楼上露出温婉的笑容，深棕色的皮肤，在太阳的映衬下越发显得有光泽。女人穿着纱丽，红蓝橙绿交相辉映，配上各种首饰，透露出性感的女人味。孩子们大部分额头上点着印度教特有的红点，应该是神灵保佑庇护的含义，微胖的小脸，深邃的眼睛加上微卷的头发，别有一番韵味。

在这神比人多的国度，当地人的信仰是那么虔诚，那么衷心。对生命、对自然、对生死的敬畏，油然于心。

这里的日子很慢，慢得可以坐在一个地方发一天的呆，你都不会觉得时间难捱。这里像极了八十年代的中国，没有车水马龙，没有高楼大厦，没有平板电脑，没有智能手机。停电的时候点亮蜡烛，来一个烛光晚餐；停水的时候，从井里打一桶水，往身上一浇，透心凉；大家聚集在街头，庆祝隔三差五的节日。就像木心写的《从前慢》，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我也怀念从前，怀念无忧无虑的童年，怀念肆无忌惮的青春，怀念曾经的年少轻狂，怀念单纯美好的往昔。岁月真的是把杀猪刀，由不得你去叫喊、阻拦，蓦然回首间，轻舟已过万重山。丝丝细纹悄然爬上了眉间眼角，头上白发开始丛生，神情里早就没有了往日的青涩和茫然，恍惚眨眼间已成了别人的妻，孩子的妈。

想伸手抓住，那微妙的瞬间，那沁人心脾的过往，发现已惘然。它们早就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茫茫人海中。依稀是梦，是幻，醒来泪沾衣襟。那过了而立之年的年龄，那不安的心，终究还是不知如何安放。

神庙屋檐下挂着的风铃，在风中微微颤动，千年守着这份虔诚的信仰。门汀石阶上人来人往，人们双手合十，跪拜叩首，向神灵讲述自己的故事，祈祷着不同的愿望。

多少人的故事遗留在古朴的神殿，多少人的期望从这里冉冉升起。不去想世俗的纷争，不去想无畏的争吵，不去想名利的得失，只留片刻的纯净，片刻的安宁在心间，萦绕涤荡。洗脱去凡尘的困扰，尘世的焦灼，留下一片净土。

风中的铃声知晓我的心事，叮叮叮，铃铛在欢舞跳跃。我忘却了工作里的勾心斗角，忘却了生活里的琐碎纠缠，忘却了生的困惑。我的心里有一股火焰在升腾，那是新的能量在体内的流动，滋养着我的肉体和灵魂。

纵然满目苍痍，年华老去，还有一抹清香，那是陈年的老酒，在岁月的年华里发酵，诱人味蕾；抑或是明前的一杯茶，雾气袅袅，清淡微甜，不苦涩，让人咂舌。

伊人在水一方，翘首顾盼归来；孩童飞着眼泪，询问归期；人生几许，最好莫过于，牵着你的手，孩童前面走，看尽繁华和沧桑，独留一份淡泊和宁静在身后。

漫步于加德满都的街头，床上共生的蚂蚁不再使我忧愁，满大街的咖哩味也不再让我烦忧，烧尸庙的洗澡水也让我学着淡定，廉价的物品不再让我鄙夷。我学着欣赏，欣赏时光里每分每秒的流动，欣赏每一刻的不同。我的人生因为有了各种不同，各种苦难，各种快乐而有意义。

手鼓店里的老板招呼着我进去，手击鼓的音乐，随着身体的摆动，有着淳朴而野性的韵律；老板是一位音乐家，四五十岁的样子，不高的个头，带着尼泊尔人独有的含蓄的笑；他说他去过北京，给我看他在天安门拍的相片，神情里藏着骄傲和满足。简单的木头，简单的钵碗，在他手里都成了艺术，他把生活活成了艺术。

离开时，小店里还在飘荡着有节奏的，古色古香的音乐。门廊柱上的风铃也响起来，似在和屋内的音乐一唱一和的伴奏。这一幕，已深深印在我的脑海。

“你好”，小工艺品的店里的女孩传来清脆的声音，“来看看我们这里的风铃。”我抬头看去，女孩高鼻梁，小而精致，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全然一位尼泊尔美少女。一串串布艺风铃挂在进门的边上，上面有布艺大象，有小香囊，有铃铛。“风铃的寓意是美好的生活。”店主继续用不太熟练的中文跟我解释着。

我朝她微笑，任何国度都一样，都憧憬向往美好的生活。人性是共通的，不管种族、民族、阶层，名誉，声望。

而美好的生活其实很简单，保持一份清新的姿态，珍惜当下，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学着陶渊明的那份泰然，安之若素，宁静以致远。

文/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