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疏于对未来的规划,大学生活的日子就这样在既无惊喜,也无期待的状态下一天天过去。
这天下了课,我正准备走出教室,忽听见身后有人喊了声“小宋!”声音清脆悦耳,我回头一看,一个短发女孩正面露微笑的快步朝我走来,我记得她叫田思思。从小学一年级起我就不太习惯和女生有过多交流了,这种习惯又分别在九年义务教育和高中应试教育之中得到了强化,所以虽然大学同窗一年多,我一共也没和她说过几句话。
我正诧异着她找我有什么事,田思思已经一下子凑到我面前,距离近到我甚至可以看清她眨眼时睫毛的颤动,我已经忘了上次离女生这么近是什么时候了,于是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给我!”她向我伸出手来,一双杏眼瞪得大大的,“相机给我。”她补充了一句。听到这没来由的要求我呆了一下,问了声:“干嘛?”她马上反问道:“说!你是不是上课的时候偷拍我了?”
我先是一惊,然后才反应过来,原来刚才上课的时候,老周终于又聊到了中国传统文化,开始义愤填膺的表达他对于学术界乃至当今社会审美畸形发展的失望。我知道老周的这个保留项目一旦开了头,一时半会儿是结束不了的,百无聊赖间掏出了相机,心想把他这口沫横飞、吹胡子瞪眼的样子拍下来应该也蛮有趣的,就趁他不注意时偷偷对着他按了几下快门,果不其然,他这番慷陈词直到下课后十来分钟才结束。我自认为自己这套技术动作已经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也不知道怎么就被田思思发现了,还诬陷我偷拍她。
我心中嘀咕着你田思思虽然长得不赖,但也太自恋了,你又不是广末凉子,我没事偷拍你干嘛?但还是怕她这番话被人听到,不禁向四周望了望,幸亏老周拖堂,大家都赶着去吃午饭,正三两成群的匆匆往教室外挤。周围声音嘈杂,她说话声音也不算大,同学们都没注意到。
我从挎包里把相机拿了出来,递给她说:“自己看,我拍老周呢好不好!”田思思接过相机,低头盯着相机屏幕一边飞快的浏览照片一边笑着说:“哈哈,小宋你敢偷拍老师?我要去告发你。”我正准备将相机一把夺回来,她突然提高音量叫了一声“找到啦!”这下喊的声音可不小,不少同学纷纷回头往这边看。田思思接着就抓起相机把屏幕凑到我眼前,小声说:“还说你没偷拍我?”语气中倒也没生气。我仔细一看,原来其中一张照片里,老周在讲台上叼着烟头,田思思在前排转过脸来,朝着镜头露出了笑容,还别说,仔细一看,照片里田思思明眸皓齿,巧笑嫣然,对比之下,老周可成了她的背景板。我正盯着照片上的美女出了神,田思思轻轻推了我一把,说:“还看什么呢,其实我是想问你啊,你相机借我用几天好不啦?”田思思是宁波本地人,这口音我倒是一直不大习惯。
当时正处于手机仅能满足基本拍照功能的时代,智能手机也尚未普及,所以我的索尼卡片机还大有用武之地。我在借东西这方面还算大方,毫不犹豫就把相机套也拿出来交到她手里,说:“电好像还是满的,充电器在我宿舍,需要吗?”她把相机塞进自己的小包,说:“不用,我应该用不了那么多电的。”接着又笑着说:“看在你拍的还蛮好看的份上,偷拍我的事就不追究啦,不过这张照片我可要拷一张走。”我正要告诫她下次别突然抢镜,就听见她的同伴在教室门口喊她,催她快点走。
田思思跟我说了声拜拜,一边答应着同伴一边往门口小跑过去,我看着她娇小的背影,不禁想,我以前怎么没都注意到这小姑娘还挺可爱的呢。
这天晚上我吃完饭回到了宿舍,发现大兵早早的就躺在床上,我有点疑惑这家伙怎么今天这么早就躺下了,敲了一下他的床,问他:“什么情况?晚上(魔兽世界)公会活动不参加了?”大兵背对着我,没回答我问题,问我:“今天田思思找你干嘛?”语气有点不善。我愣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说:“没啥事,她找我借相机来着。”刚提到相机,我心中猛然一突,下午借给田思思时我忘了相机内存卡里还有自己以前删掉的傻逼自拍,我这个人一向爱面子,如果被田思思发现我一个大男人竟然偷偷自拍臭美,肯定会被她取笑且看不起,我好不容易建立起的酷到不行的形象也马上会崩塌到连渣也不剩了,她要是再广而告之一下,后果不堪设想。
我一边暗叫不好,一边故作轻松的调侃大兵:“没看出来你这么关心田思思啊。”大兵听到这话,猛地扭头过来,提高了音量说:“我关心她?省省吧!她又不是我的菜。”我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一把将他的被子扯开,说:“速度起来,公会活动开组了,赶紧赶紧。”
我打开电脑,暗自庆幸还好相机里删掉的照片在屏幕预览里是看不到的,内存卡里的那个回收站文件夹也隐藏的挺深的,田思思这小妞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一时半会儿应该是发现不了的。想到这儿,一颗心渐渐放宽了起来,盘算着明天上完课赶紧把相机要回来就行了,玩了会儿游戏,也就把这茬儿给忘了。
第二天一上课我就想找田思思要相机,没想到一整天也没看见她,估计是生病请假之类的吧,也没好意思问她那几个好闺蜜。反倒是晚上在黄鼠狼的生日聚会上我又见到了这位田思思同学,当时我和大兵一走进那个KTV小包厢,我的目光马上就被角落里的那个女孩子勾了过去,包厢里昏暗的灯光之下,隐约看到里面坐着不到七八个人,朦胧中看到角落里那个女孩儿化了妆,气质比周围其他女生更多了点成熟,栗色的短发刘海之下,那双活泼泼的眼睛望了过来,略带笑意,可爱娇艳中透着妩媚。因为从来没见过田思思精心打扮的样子,我一时间竟没认出是她,和她目光一触,忍不住眼神闪躲看向别处,还好周围的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尴尬。
黄鼠狼大名黄书良,也是我们同班同学,住在隔壁宿舍,人挺机灵有趣,所以人缘一直不错,黄鼠狼这个雅号颇有取笑他普通话不太标准的意思,他倒也一直没太在意。这时他看到我和大兵进来了,马上站起来指着我们大喊:“你们两个好基友,玩游戏玩到现在才来?过来先罚一杯!”
那时我们一群学生,去KTV聚会也就是单纯的唱歌聊天,最多喝点啤酒,量也都是点到为止,完全不懂得社会上那些玩骰子、做游戏之类的玩法。我以前不知道黄鼠狼竟然和田思思也有往来,在这儿见到她,惊讶之余又有点兴奋,听他这么说,想到田思思在一旁看着,我豪不犹豫的叫了声“好!”把差不多半升容量的玻璃杯斟满,在大家的喝彩声中一饮而尽,我酒量其实一般,喝的急了,一时有点头晕,连忙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了下来,脑中却还在回味自己刚才豪气干云的风采。
我正在沙发上歇着,忽然一阵旋律响起,是当时还挺流行的歌——《不得不爱》。我那时还是个自诩品位高人一等的小青年,听了点后摇、金属和daftpunk就开始有优越感了,听到这首《不得不爱》,心里还在好笑谁要唱这么庸俗的歌。
但出人意料的是,我看到角落里的田思思拿着麦克风站起身来,身体随着歌曲的前奏摆动了起来,“天天——都需要你爱,我的心思由你猜——”她那清甜可爱的嗓音倒还真挺适合这首歌的。
我正要收回刚才看笑话的想法,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我再也笑不出来了。只见黄鼠狼拿着麦克风也站了起来,接着唱起了后面的男声部分。客观的评价,黄鼠狼的唱功其实很棒,应付这种口水歌当然不在话下。只见他和田思思一个摇头晃脑,一个扭腰提胯,唱到尽兴时,还偶尔对望一下,很有几分琴瑟和谐的意思。
大家看到这一幕情歌对唱,纷纷起哄欢呼起来,我被这热烈的气氛裹挟着,也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干巴巴的欢呼,但没人注意到我的声音毫无喜悦可言。我听着他们两个投入的对唱,看着田思思娇小的身躯,特别是她那肥嘟嘟的屁股把牛仔短裤撑的圆鼓鼓的,每次蹦跳都会随之颤动,我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混杂着酸楚的悸动。
感觉过了一个世纪之久,这首傻逼歌终于唱完了,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田思思笑盈盈的和大家推杯换盏,她那容光焕发的神情俨然就是在宣告——我田思思就是今天当之无愧的partyqueen。我正觉得无趣盘算着提前回去玩游戏算了,只见田思思转过身来,想找座位,但她并没有去找她的闺蜜们,看到我旁边没人,端着杯子三步并作两步就走过来坐了下去。
此刻我明显能感受到多道不怎么友善的目光从四周射来,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我故作轻松的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用眼角余光瞟了眼田思思,本就不善和女孩子交际的我此刻更是如芒在背,连眼睛都不知道该看哪里好。田思思似乎丝毫察觉不到我的不知所措,大声问我:“怎么不唱歌啊小宋?”可能是觉得我没注意到她,说着还用手肘轻轻撞了我一下。我心里一酸,摇了摇头说:“不行啊,我又没黄鼠狼唱的好啊,这水平给你当听众和陪衬就好。”如果不是因为喝了点酒,平时的我是绝不会说出这种话的。她好像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说:“不行,今天非要听你唱,我去给你点歌!”说着就走到远处屏幕前一通操作,没一会儿就又坐了回来,我没好气的问她:“你知道我会唱什么?”她撇了撇嘴,故意学着我冷冰冰的语气说了句:“我知道你会唱什么!”说完就先被自己逗乐了,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小宋你别再跟我装酷了好不好,我知道你听的歌多,我点的你肯定会唱的。”我被她这么一逗,终于敢正眼看她了,刚才一直都只是远远看着她,再加上包厢里光线不足,看的并不清楚,这时离近了再看,只见长长弯弯的睫毛下,她画着眼线戴着美瞳的眼睛目光流转,显得可爱灵动,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她白皙的双颊略有晕红,更添容色,秀气的鼻子下面小嘴微微一笑,马上让气氛轻松了不少。
不一会儿,音乐声响,是周杰伦的《搁浅》,黄鼠狼问:“谁的?没人我唱了”说着就拿起了麦克风作势欲唱,田思思急忙站起来大声说:“是小宋的!小宋的!”说完跑过去一把夺过黄鼠狼的麦克风塞到我手里,然后推了我一下,对我投来期待的眼神。我盯着她的眼睛出神了半秒钟,想到刚好这首歌我也会唱,不如顺便在田思思面前表现表现,清了清嗓子,就唱了起来。
一开始,我感觉自己发挥的还不错,节奏、音准和情绪都很到位,似乎大家也都很惊讶平时不怎么爱表现的我唱歌竟然出乎意料的好,刚才还充斥着嘈杂闲谈的包厢渐渐变得安静了不少。我正自享受着这难得的装逼时刻,突然发现情况似乎开始变得有点不妙了起来,因为随着这首歌的旋律逐渐接近高潮部分,我的越来越感到自己的音域难以覆盖,慢慢变得有些力不从心了起来,声音也多少有点声嘶力竭,还没唱到真正的高音部分,就已经到了“高度不够,音量来凑”的窘境。眼瞅着就要装逼失败,内心焦急万分的千钧一发之际,“我——只——能——睁开双眼看着对白!”是田思思,她完美的接过了我最难的高音部分,音准分毫不落,我回头看着她,四目相投,她竟然脸上一红,转头看向了别处。
一首歌唱完,大家都鼓起掌来,我又坐了回去,田思思把嘴巴凑到我耳朵旁边,小声说:“我就知道,你会唱周杰伦的。”我只觉得她呵出来的热气喷在我耳朵上,麻麻痒痒,脸一下就发烫了,也顾不上她说什么,赶紧把脖子往后一缩,低声对她说:“你点的好,咱们唱的更好,合作愉快,来喝一个!”“喝一个!”她也显得很有兴致,正要低头拿酒杯,忽然发现刚才又是唱歌又是喝酒的,我和她的两只酒杯放在面前桌上,一时也分辨不清楚是谁的了。
田思思也没犹豫,直接就把离自己近的那只酒杯端了起来,要和我碰杯,我问她:“你怎么知道这是你的杯子啊?”她又把嘴巴凑过来,小声说:“我不知道啊。”又咯咯笑了声,说:“反正都一样,我又不介意。”我听到这话,不禁面红耳赤,心脏突突乱跳,然后心一横,拿起另一只杯子,和她碰了一下,喝了一口。喝完才发现,杯口赫然有一排红色唇印,果然是拿错了。我抬头看着田思思薄薄的嘴唇,心中荡漾起来,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好了。
这时她的闺蜜们突然在喊她过去,“我过去啦!”她对着我甜甜一笑,我很没出息的心里一宽,又有点不舍的看着她回到了原来的位置,远远的看到她的闺蜜们面带笑容,一边看着我一边和她窃窃私语着什么,我只觉得似乎今天的酒喝得多了,头更加的晕了。
这天晚上,我将注意力全部停留在了田思思的身上,我躲闪着他人的目光,偷偷注视着她说笑、唱歌、拍手、喝酒、蹦跳,庆幸又可惜的是这天直到她和闺蜜们一起提前离开,也再没和我说过一句话。
田思思走之后的半个小时,我一度魂不守舍,直到兜里手机震了起来,我拿起来一看,是个校园短号,应该是哪个我没保存通讯录的同学号码。此刻包厢里正是热闹的时候,一片嘈杂,我抬头看到大兵正在和黄鼠狼拼酒,两人都争的面红耳赤,正大呼小叫的揭对方的短,我拿起电话走了出去,时间已经接近午夜了,过道里一阵风吹来,我的酒也醒了几分。
我接了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喂?”竟然是田思思的声音,我心中一阵喜悦,既兴奋又紧张,说话声音也有点发颤,怀着死也要把逼装了的心态问了声:“请问哪位?”田思思的声音立刻显得有些不悦,哼了一声,说:“听不出来啊,那我挂了。”我也不敢再有丝毫犹豫,马上回答她:“是田思思吗?听声音挺像的。有啥事?”那边田思思好像也消气了,说:“算你记性不错,我一个人要走一段夜路,怕不安全,你陪我说一会儿话,两分钟就好。”我问她:“你不是和你朋友一起走的吗?”她小声说:“我是在外面租的房子,她们住宿舍和我不顺路的。”
我被刚才的冷风吹的清醒了点,忽然想到要她还相机的事情,就问她:“今天怎么没来上课啊?”她顿了一下,回答说:“今天去社团活动了,找你借相机就是要给活动拍照的。”语气里有点兴奋,“那你相机用完了吧?”“嗯,过两天把照片导出来就还你啊。”“你导个照片需要两天?”我怕她在内存卡里看到我的自拍,想催促她快点还。“小气鬼,我到啦!谢谢你陪我说话,外面冷,你还是快进去吧。”“嗯,晚安。”
我挂了电话,感觉在内心某处从未触及的角落里,一团火不知不觉的被点燃了起来。我精神一振,走进包厢加入了那片喧嚣之中,那天大家都很尽兴,一直喝酒闹腾到半夜两点,大兵和黄鼠狼全都喝得路也走不稳了,大家一路上相互搀扶才回到了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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