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妹妹在院子外面的皂角树下打羽毛球儿的时候仍是一脸杀气。她用尽吃奶的劲儿也抵挡不了我的大力扣杀。一大一小两个男孩儿在旁边观战议论使她觉得很没面子。她收起拍子说哥你赖皮,不打了。我正在兴头上哄她说再打会儿。我妹妹说要打就打和平球儿,不许扣。我说和平就和平,你照样不是我的对手。
和平球儿打起来没意思,为了使球儿不落地,总是越打越高,不像是打球儿,倒像是接从天上掉下来的球。那两个男孩儿看得不专心了,大的要走小的还想看,互相拉扯着嘴里说着什么。
我妹妹离那两个男孩儿较近,她好像听见了他们说的话,收起拍子走到我旁边悄悄对我说,哥,他骂你。我问,谁?下意识朝那两个男孩儿看过去。我妹妹指着高个儿男孩儿说就是他,骂你傻逼。
我心想又不认识你,骂我所为何来?一股火冒了上来,仔细打量了一番,那孩子比我高比我壮,心里怯了。
那个男孩儿听见我们说他,站那儿不走,我打个哈哈刚要转身,听男孩儿喊道,说我什么呢?
我不想在我妹妹面前丢人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去问,你刚才骂我什么?
男孩儿说,我什么时候骂你了?
我心里一阵轻松,回头给我妹妹说,人家没骂我。
骂了,我妹妹说,我都听见了,我妹妹对着那个男孩儿说,你说小军是个傻逼。
男孩儿脸上有点儿不自然,被我捕捉到了。
我被我妹逼得没了退路,寄希望于男孩儿求饶或耍死狗不承认,我就可以高抬贵手不再追究了。
你说,我把拳头举起来,瞪着那个又高又壮但已经露怯的男孩儿,你是不是说小军是个傻逼了?
男孩儿点点头说,我说了……
不等他说完,我抡拳就打过去,给台阶都不下,我有什么办法?
男孩儿边招架边往后退,不小心被一块儿砖绊倒,我扑过去骑到他身上不分头脸一阵乱捶。直到我妹妹扯着我的衣角儿劝我别打了,别把他打死了。我才从他身上爬起来,留下他躺在地上痛哭嚎叫。
过一会儿,我爸妈回来了,责怪我不把炉门打开烧水。我把炉门打开后,躺在小屋床上睡觉。我妈觉得奇怪,问我妹我怎么了?我妹说我哥跟别人打架了——打赢了。我妈怪叫一声,正想问怎么回事儿,外面一片嘈杂,有个响亮的女声连声问,谁打我们家周大公了?谁打我们家周大公了?
周大公,被我打的那个孩子,被比他低半头的妈领着,满脸是泪,哭诉着我是如何毒打他的。
他们母子身后跟了十几个看热闹的年龄不一的男女孩子。我妹吓得哇哇哭着躲进大屋,我妈一下子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我被我妈从小屋里拉出来问究竟。我指着周大公说他骂我。周大公说他没骂。
周大公他妈问我周大公骂你什么了?我说他骂我傻逼。周大公说他骂小勇是个傻逼。我说我就是小勇。周大公说全世界就你一个人叫小勇啊?一把拉住刚才跟他玩儿的那个小孩儿说,他也叫小勇,叫杨小勇。
事情弄清楚了,误会,全他妈的误会。
周大公他妈不是那种难缠的人,挥手把看热闹的小孩儿们撵走,跟我妈聊了起来。
听我妈说我们是西光厂的,高兴地说,周大公他爸也在西光厂工作。
我爸从屋里出来问是哪个车间的?还摸着周大公的头问在哪儿上学,几年级?周大公他妈说就在子校上,上初二。
我妈说那比我们家小勇低一年级。
周大公他妈说,你看你看,越说越近,俩还是同学呢,往后上学放学一块儿走,千万不能打架了。
周大公被他妈拉着回家吃饭了。周大公他妈一步一回头地叮嘱,这回算了,我走了,我走了以后你们不能打孩子,千万不要打孩子——这个女人不是特别实诚,就是特别有城府。
我妹先被我妈打了一顿,说她是个惹事精。
接着是我爸打我。因为还有小孩儿在大门口探头探脑,我坚决不哭,不能让他们看笑话。
我爸从屋里拿出条粗麻绳,在手里绕成双股的,咬咬牙又绕成四股的。我妈打完我妹,坐在小板凳上边喘气儿边担心地看着我。
我爸朝我走过来的时候,我看见我妈在他背后给我使眼色。我心领神会,撒腿儿往大门外跑去,我爸早有防备,侧身让过,从后面飞起一脚把我踹趴下了。
我爸用绳子在我身上猛抽了几下,见我没哭,把绳子扔了,从厕所外面拎了把铁锨——实际上是给我逃跑的机会。
我当时怒火中烧,不给他面子,趴在地上不动,伸出脑袋让他随意处置。
我爸傻了,举着铁锨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恰好回家的房东夫妇把我爸救了,我爸显然气得不轻,气呼呼地指着我说,今天不准吃饭。
我爸向来的规矩是打了不罚,罚了不打。今天对我又打又罚,有失水准。
我从地上爬起来,装做无所谓的样子,背靠一棵椿树看院里的风景,院子挺大,哪儿有什么风景?我爸的描述纯属吹牛。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