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我们私下从生理卫生课本上学到的知识,我和我的同学们已经进入青春期。
由于生理变化过程相对漫长,大家已经适应。但随之而来的心理变化却潜滋暗长,使人猝不及防,越是拼命压制,越是油然而生。
姜东海依据理论知识判断他遗精了,遗了很多次了。真的,他告诉我们说,那绝对跟尿床不一码事儿。
我们班男女生关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由过去井水不犯河水发展为找各种机会说话打闹。手法是固定的,目的是公开的:女生从那边走过来,男生躲在墙角儿,等她走近,突然朝她的胸部撞过去。
女生尖着嗓子喊,你妈,你没长眼睛啊。男生回道,你妈,你才没长眼睛呢。撞人的和被撞的都大笑着,很愉快的样子。
包括我在内,大部分男生喜欢撞那些发育迟缓,身体瘦削的女生,对那些已经明显显露出身材的敬而远之,顶多起一个并无恶意的外号,表示不甘放过的意思。
搬到新家的第二天,我就跟周大公打了一架,
那天,我心情不好。
下午第二节上政治。给我们上政治课的那个家伙原来是个历史老师,因为政治老师回家生孩子被临时拉来顶差。他上课脑子总是开小差,在政治和历史之间乱窜,意识过来的时候,就拍着自己的脑袋拼命地想,从那儿走了岔路?想起来了就原路绕回去,想不起来就胡乱提问,嫁祸于人。
我的同桌儿申军宁被叫了起来,她对老师的问题一无所知,红着脸站在那儿发呆。
申军宁长得很像个好学生,白静而文气,上课总是抬头挺胸,一副认真听课的样子,给老师造成错觉。实际上她的脑子是一片空白,分分秒秒都在胡思乱想,不知道想些什么。她是那种从懂事儿起就开始茫然的女生。
碰巧,那个问题我会,我急得抓耳挠腮,想替她回答,又不好意思举手。趁老师问后面同学的时候,飞快地把答案写到一张纸条上,塞到她的手里。想以此弥补我们的关系——我们曾因一件小事大吵一架,并从此互不理睬。
她并不领情,把纸条扔给我,用白眼珠很很地翻了我一眼。
就此打住显然丢人,我坚持把纸条塞给她,她坚辞不要。班里本来乱糟糟的,突然安静下来了,给我们上政治课的历史老师不知什么时候站到我们身后大喝一声,搞什么名堂?申军宁吓得一哆嗦,指着我哭喊道,他给女生塞纸条,流氓。
上课耍什么流氓,滚出去。老师气得把书摔到地上,指着我鼻子骂道,滚。
那个时候,流氓是个新词汇,还没有流行,听起来很生猛,说谁流氓绝不含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我从座位上站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容镇定地往教室外走,我在心里告诫自己,千万别慌,不能露怯,慢慢走,落荒而逃就成了真正的流氓了。
我用全身力气狠狠地把教室门摔上,心里好受了点儿。
我听见老师在班里歇斯底里地咆哮,小流氓,迟早让派出所收拾。
这位老师的预言像当年的天气预报一样不准确。反倒是他自己,不久以后因为乱搞男女关系被警察找上门而畏罪自杀了。
这件事儿在当时引起了全校师生的轰动。很多知情人都替他喊冤,什么乱搞男女关系,没有的事儿,怎么说都属于正常恋爱,不过是追得猛了点儿,那女的吃不住劲,找组织汇报了,说得一五一十的——他也就是胆子太小,太爱面子。
这话我信,那会儿的人寡廉鲜耻的少,绝大多数人都正派。不过,冷不丁冒出一个,差不多就是极品。当时的环境不适合这类人生长,唯其如此,才能千锤百炼,炉火纯青。
从学校到长乐坡我的新家不算远,边走边玩半小时就到。
一路上,我都在盘算怎么谋杀骂我流氓的那个老师,对申军宁的恨倒在其次。毕竟我们之间有误会的成份。
我在心里用极其残酷的手段把那个仇人杀了,然后毁尸灭迹。我自然想到警察会怀疑是我干的,并对我严刑审讯百般虐待。我暗下决心任打任骂决不松口花言巧语骗过警察,把这个亲手做的案子变成无头公案.
我胆子如果再大一点,或者能够始终保持那种复仇的激情,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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