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清欢 著
前情提要：
报社发生变动，自然影响到高层的变动。商丽华在此之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谁让他们家是双职工呢。虽然已经不是一家人了，但离婚这事又不会张榜。对于她，活了四十多岁，婚姻和工作都要从头再来。她把这种压力迁怒于她的下级，艾晴蓝。江海潮和艺然明确表达了，他不可能和她结婚，他要把自己的人生重新理一下。蒋星月人已经回到了报社，周则宽想要的从头再来，就能够如愿吗？
艾晴蓝回到家，姜承俊老老实实在书房看书。不是看电脑，也不是打游戏。这真是太少见了。少见得让人心里发慌。
说吧，你做错了什么事情？艾晴蓝在回家之前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她已经猜中一二，姜承俊不会在男女关系上犯错误，他此生大爱只有游戏，曾经说过最大的愿望就是退休后可以玩游戏。他说他懒得在男女感情上浪费时间精力。他本质是还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无论他在外做着一份什么样的事业。
“老婆，你答应我，再给我一个机会，不许放弃我……”姜承俊吞吞吐吐的。“这个我答应不了，要看是什么性质。”“我和朋友一起投资，失败了，大概有三百多万的亏空。”
“老天爷，你做什么事情，亏了三百万？我之前怎么一点消息都不知道？你每天没有工作吗？”艾晴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都提高了八度。三百万是个什么概念？她想起文若梅病中说的，报社一个月的基本工资不敌她一颗600多元的药钱。两篇整版的稿子才能篇一颗药。那么这三百万是要在报社写多少字？
艾晴蓝简直比自己得了绝症还要觉得绝望。果然是交友不慎害死人。姜承俊是一个天真的人，本质不坏，他需要一个人能够看着他领着她，刚开始的时候晴蓝还可以，后来她自己的工作忙了起来，哪能24小时看着他？是的，他们天天见面，他也会陪护她，但两个人，如果灵魂不在一起，有什么用呢？
姜承俊答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当时的初心是好的，想着也许有机会可以赚大钱，就去一搏，哪里知道……后来又想翻本，结果越陷越深。他去给晴蓝倒了一杯水，让她冷静一下。晴蓝直接把那杯水倒在了他头上，杯子也摔在地上。
完了，一切都完了。那么拼命那么努力，结果，一切归零，并且还成了一个巨额的负数。所有的努力都失去了意义。这个结果，比艾晴蓝能够想象到的，还要惨。以前一直觉得姜承俊是个有责任心的男人，没想到他是这么一个稀里糊涂的男人，晴蓝又想，如果她一直呆在报社，到死这笔钱也是还不上的了。
一时之间稳定的工作、稳定的家庭都成了笑话。最让艾晴蓝想不明白的是，自己好端端的，怎么会遇上这种事，这种只有自己在采访中才会遇到的事？以前采访人物新闻时，当她听到那些特例的极端的人生故事，都会有一丝庆幸，幸好自己的人生平凡地在应有的轨迹上运转的。甚至有的人问她，你听多了别人的那些奇葩故事，不会怀疑人生吗？她还理直气壮地说，不会，完全没有。
哪里知道自己的人生突然之间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就像一列脱离原有轨迹的列车，不知会把自己带向何处，又或者会在哪里翻车。
艾晴蓝把自己关在卧室，整整一晚上，她不出去，也锁了门不让姜承俊进来。姜承俊担心她会自杀，在外面说了好多话，她都没有听进去，但等他说了好几个小时，她说，她不会自杀的，不值得。姜承俊就放心在客厅的沙发上去睡了，半夜都能听到鼾声。
可怕的是第二天早上太阳照常升起，而又要确认一遍从此自己的生活发生了重大变故。艾晴蓝多么希望这是一场梦。但，不是的。惟一和过去一样的是，这一天还要面对报社的那些人，处理工作上的那些事。
早上有个新闻发布会，特别邀请了艾晴蓝和商丽华参加。临出门之前，晴蓝不得不化了一个精致的妆，去到那里才发现商丽华根本没有去。商丽华对当前的工作并没有站好最后一班岗的打算，她已经放弃了，结局已定，还需要努力吗？
她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想自己以后应该怎么办。她把这一切归于晴蓝，如果没有晴蓝，她就是不可替代的人，报社就不会对她做这样的安排。可晴蓝是自己亲手要到身边的人，这简直就是自掘坟墓。她越想越气，她想一定要在自己离开这个办公室之前，让艾晴蓝自动从这个报社大楼消失。
其实商丽华多虑了。艾晴蓝在新闻发布会上，拿了500元的车马费，她想，这对于那300多万，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这种比较第一次让她产生了要离开报社的想法。
之前有一次和报社续约，晴蓝想过，如果四十五十岁还在报社是件很可怕的事。商丽华还笑她，为什么没想到在这里做到退休，很多人都是这样啊，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晴蓝还说，退休有什么好？你们是体制内的，社保交得多，以后拿得多，我们都是按最低的标准交的。到时候退休之后不过是一个生活温饱罢了。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晴蓝觉得自己错就错在当时没有把这个问题一直想下去，想透。总以为自己离四五十岁还有些年，却不知道有一些危机是比四五十岁先到的。
如商丽华所说，如果一个人能够在一个单位里呆到退休，的确是件幸福的事。这证明这个单位收入不错，他个人人际关系良好，并且生活还没有出大问题。
商丽华一想到，现在的艾晴蓝在新闻发布会有现场，是报社惟一的代表了，就恨得牙根痒痒。她准备对她展开行动了。虽然她商丽华的奶酪也不全是艾晴蓝动的，但是，她的奶酪最终到了晴蓝的碗里。
一个人每天早上一睁眼就是被三百万的债务压得完全清醒过来，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她心里一定如饥似渴地想着钱钱钱。这是他们夫妻共同的债务，当然艾晴蓝也可以找律师离婚或者想办法来逃避这个债务，但是她的逻辑思维只会是要离也还完债再离。她不会做那种落井下石的石头。
商丽华最近一段时间特别热衷主持部门例会。好像对经济部的工作格外上心。每次例会上必指出晴蓝一大堆的不是。没做是错，做了也是错，做得不好更是错。报社最近已经走了不少人，艾晴蓝其实每天都在想有什么办法赚到三百万，所以根本不会在意商丽华怎么说她。甚至在开例会的时候还会走神微笑。那种目空一切的表情，对商丽华简直就是一种污辱。
打开网络，每天都有创业神话，一夜之间几千万上亿的都有，艾晴蓝心想自己这么能干的一个人，如果离开这里能去哪里呢？再给别人打工，除非做到上市公司的高管一年有一两百万的年薪吧。但自己从业以来又不是走的这个路数。再说也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再则最重要的一点，再去给别人打工不是还得看别人脸色吃饭吗？她之前最怕的就是到了四五十岁还看别人的脸色。就像商丽华，她是上级，上级不是也有自己的上级吗？而且人家说不要你就不要你了。做得再好，不过是人家手里的一颗棋子。用你或者弃你，都在别人的一念之间。如果人的一生这么活，多么恐怖。
那个贺光辉小小年纪不是也不声不响地离开报社，不声不响地创业成功了吗？和他一起的同事，都还在为工分争来争去。前两天有个五十多岁的摄影记者，说报社好几天没有用他的照片了，在报社内部的QQ群里发牢骚。一张一张地发他那些没有用过的照片，说他这照的是哪一点不好了。好多都是别家报社一起去采访的，为什么别家用了咱们家没有用？有高层答复：为什么别家用了我们就一定要用？谁规定的？为什么你拍的片子我们就一定要用？就不兴有淘汰吗？简直是把记者宠坏了。
那位摄影记者，孩子读大学，老婆生病要治疗，他怎么可以不发稿？但是现在这个时期是非常的转型期，报社的图片都以地铁及相关为主。一般的摄影记者都知道见风使舵地去拍那些去了，独有他，还是觉得新闻应该是更广泛一些的。不识相。
大家都笑那是一列开往春天的地铁。对于自己的人生和报社来说，也是末班车了。成败在此一举。
这一段时间大家都在各种的主动离开和被动离开中煎熬着。那列开往春天的地铁，有的人看好有的人不看好。之前各种的尝试与合作，不是没有过。现在这次是以合并报社精减人员为代价的，直接涉及到普通员工的利益。这是大势所趋。在这股洪流的冲击里，本来晴蓝是可以保全的一个，可惜她又被命运的洪流，更大的洪流给冲走了。
明天和无常，谁也不知道哪一个先来。
大家都看到了商丽华对晴蓝的横加指责，都劝晴蓝忍一忍会过去的：你还熬不过她？没想到艾晴蓝主动递交了辞呈。并且直接递交到人力资源部门，要求马上办手续。一般这种情况人力资源部门会压两头，找你谈谈话，报社主要领导中也会有一个来找你谈话，但最近，要走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少一个。这些手续都减了。但是在艾晴蓝这里就不同了。
马上全报社都传开了，艾晴蓝是被商丽华逼走的。
商丽华没想到艾晴蓝这么不经逼，原以为她会和自己理论的。没想到她居然不哼不哈地辞职了。虽然结果是商丽华想要的，但是过程是她没想到的。也太不曲折，太不过瘾了。
人力资源对艾晴蓝的辞职信还是非常重视的，很快一把手和江海潮都知道了，他们也觉得这事和商丽华有关。
江海潮知道商丽华心情不好，于是周末特意回家，说是看老妈，其实是看看商丽华。他起了一个大早床，去了超市买了左右两大包东西，一进门老太太和商丽华还有孩子显然都在睡觉，他就轻手轻脚去把冰箱塞满了。
正在那里笨手笨脚煎爱心荷包蛋，商丽华醒了，看到他像看到鬼一样：你，你怎么来了？
江海潮说：我怎么不能来？我还有家里的钥匙啊，妈也还在这里，我不应该来看看我妈吗？
商丽华说：是，当托管中心吧。
江海潮已经习惯了她的这种口是心非，当初老太太是她让留下来的，说不能因为离婚了就降低老太太的生活质量，就当是多个妈吧。这一点让江海潮想起来就特别感动。之前他记忆里的商丽华一直是个挺坚硬的女人。但这次，不是了。商丽华说我本来就是这么好，你才晓得？
倒是江海潮自己，离婚后，因为艺然的事，好久没顾得上回来看看。把老太太交给商丽华他是放心的。
今天 江海潮回来，除了问晴蓝的事，还要和她说一件事。“晴蓝，他们说是你逼走的？你对自己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你以为我会那么无聊，和一个小姑娘争？还有，我自己能有什么事？回到原来的报社，不也是集团内部的调动吗。我没事。”
江海潮知道，商丽华这是鸭子死了嘴硬。她还在他面前死撑，她已经把他当个外人。他很清楚，她就是回到以前的报社，也不会是从前的职位。还有一种方式就是提前病退，这样也不用上班，也符合她现在的身体情况。江海潮把这个建议讲了出来，这倒是商丽华之前没有想到的，到底是两人智慧胜一人。
“我不会和艺然结婚的。这一点我已经和她说清楚了。一个人知道犯了错，不能一直错下去。”江海潮挣扎许久，终于把这话说出来。这倒是让商丽华一惊。
“你和我说这做什么，当时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有和我报备，现在更没这个必要了，你和谁结婚和谁不结婚，那都是你的自由。”商丽华突然想起他们在一起的那一夜，浑身不适，起身回了自己屋，紧锁房门。
江海潮把最重要的几件事和商丽华说了，看了老太太和孩子，就离开了。老太太问：中午还回来吃饭吗？你这上的什么班，都忙得不着家的。
既然不打算和艺然结婚，江海潮就得找个长期能够住的地方。天天住宾馆也不像话。
这段时间事业上做得风生水起的人是莫双颖，她主持的新媒体工作不仅有老一代的精兵强将，还有刚刚招来的新人。莫双颖每天都在部门内部的QQ群里说，不要受大气候大环境的影响，再怎么变，总是需要有本事的人。这个时代对新闻的需求也不会变。只是提高了要求，每个人必须是文字摄影全能，必须能在第一时间发布准确、客观、公正的、对新近发生的事实的报道。
有新人问，现在不是人人记者的时代吗，每个人都能利用网络这个平台发布自己的声音，还很迅速，那么传统的新闻行业又意味着什么呢？
这个问题也是莫双颖这一两年反复思考的，最后的结论是，更高的要求，更高的提升。作为传统的新闻行业人员，只有不断提升自己，才能提升整个行业。
方见君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老娘也走了，他又开始心思活动想着举家移民的事。并不是说外国的月亮圆，他也没有想好去哪个国家，反正觉得不安于在这里呆着。人哪，就是此一时，彼一时。他把这个想法告诉莫双颖时，莫双颖说他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她说之前那种他在外面病倒，她鞭长莫及的事她不想再来一次，方见君说，不会再有了，你和孩子都一起去嘛。
莫双颖说：你开什么玩笑，孩子正在学习的关键期，他去那边又要重新适应。方见君说，小孩子适应能力强。升学压力也没有国内这么激烈。能够去那边，多少父母都想走这样一条让孩子更轻松更愉快的成长路。
“可人生的道路是没有看捷径可走的。我们想帮孩子避开一些难题，可是他们又会遇到另外一些难题。到时候回避不了怎么办？不是还得硬着头皮去面对吗？”
“说到底，你就是自私，觉得自己现在事业发展不错了，舍不得。一直以来你都以自我为中心，之前你觉得单位稳定不想离开，现在你又觉得报社重用你了不想离开，你有没有想过我和孩子，你的坚持会让我们，让我们这个家庭错过一些什么？”
出国或者不出国，这是莫双颖幸福路上绕不过去的一个问题。因为她嫁的人是方见君。每个人的生活都不能完完全全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而是必须根据婚姻伴侣的一起来规划设计。方见君想过的生活是那样的，莫双颖想过的生活是这样的。方见君希望他们幸福之家的发展地是在国外。而莫双颖觉得一个女人最不能丢的就是自己独立的工作，这么想年她想不出她一报社从业人员出了国能够做什么？
她不想去考虑，现在眼前的生活，就已经很好了，为什么要去改变呢？她能够感觉到报社这辆开往春天的地铁真的会将自己驶向事业的春天。
30天写部属于自己的中篇小说挑战营 18 薄荷清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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