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清欢 著
前情提要：
莫双颖陪着商丽华在医院等候江海潮的手术，热线接线员张佳倩对方婉静说她希望成为一个记者，蒋星月回来了，她考上了这座城市的全日制研究生。艺然单方面决定要下孩子，当天的报纸标题有错字，市委宣传部打给江海潮的电话商丽华接了。
商丽华披头散发肿着眼睛冲到医院门口，买了一份当日的报纸。医院门口的小摊小贩活跃起来，有卖鲜花礼盒的，也有卖粥和豆浆面包的，有卖报纸和杂志的，也有卖气球和算命的……
报纸又恢复了之前的长度，又换了一个报头，商丽华丢下一元钱，拿起一份报纸，一边说不用找了一边盯着头版找那个错字。错字很显目。中国写成了中华。中国代表团成了中华代表团。这是一个政治性的错误。但是昨天的值班老总是一把手。商丽华马上给市委宣传部回电话，表示报社会一层层地写检查，宣传部说江海潮同志要写一篇深刻检讨。商丽华说江海潮同志还在手术室。那边的语气马上变了，什么病啊，在哪个医院啊，不好意思啊……
检查还是要写的。商丽华上来拜托莫双颖等在医院，她回报社去安排层层追责写检查的事。莫双颖说：这个不太好吧，老江醒来肯定希望看到你在这里啊。商丽华说，你告诉他我回报社帮他擦屁股去了，有你在一样的，亲爱的。
商丽华内心真的已经释然了，在生死面前别的都是细枝末节。她不顾莫双颖同意或者不同意，把江海潮的手机放在莫双颖手上，转身就离开了。莫双颖有些尴尬地坐在江海潮床边。
莫双颖坐在那里，江海潮的手机很快就响了。商丽华交代过，每个电话都要接，怕万一市委宣传部的派人来看江海潮。是江海潮的老妈打来的：你们两个人一晚上没有回家，都做什么去了，是不是嫌弃我这个老婆子了……莫双颖只好说她是江总同事，江总和商总都在报社处理重要的事情，江总还得几天才能回去。商总今天晚上就可以回去。如果有什么需要她一会儿可以抽空过去看看她老人家……
莫双颖接到的第二个电话是一个女子的声音，一听到她的声音就挂了。莫双颖本着负责任的态度，又打了过去，凭着一个女人的直觉，她觉得有可能是艺然。她拿着电话说：喂，你是艺然吗？那边说，你怎么知道我是谁？你又是谁？莫双颖说我是谁并不重要，江海潮现在住院了，我告诉你一声。你们的事，等他醒了自己和你联系。艺然问：在哪个医院啊？我能过来看他吗？莫双颖说不能。艺然又问：你是他太太？莫双颖说不是，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期间还有一些工作上的电话，莫双颖都一一记录下来，等江海潮醒了好看。江海潮的手术进去了三四个小时，还没有出来，也没有人进去。也不知道里面怎么样了，有比他后进去的，已经出来了。莫双颖一个人坐在那里开始有一些害怕。
她想一想，自己这算什么呢？不知道商丽华最后会怎么看自己。也不知道江海潮和艺然的事到底会怎么处理。一切都是未知数。
“江海潮的家属，江海潮手术很成功，马上出来了。”手术室的门打开，护士出来报喜。莫双颖代表江海潮的家属上去握住了手术医生的手。那个医生把口罩摘下来：颖子，这是你老公啊？
商丽华回到报社就给校对组负责人打电话，通了没有人接。然后给校对组的副手打电话，明显就是从睡梦里叫醒的感觉。“你们怎么现在还能睡得着，已经十点了……”“才九点好不好，您的表不准啊，对了，您哪位啊，我们上夜班的，回家已经两点，再宵夜到三点，再看看电视四点睡，到现在也才五个小时而已啊，有什么事啊……”“我是商丽华，你们昨天出了重大错误，赶紧拿份今天 的报纸看一下吧，把你们昨天校对所有的人打电话，半小时后校对组办公室集合。”
接电话的那个人当时就觉得死定了，太悲惨了，商丽华难道不知道校对都是下午六点钟到岗的吗？现在这个点大部分人还在睡觉，根本找不到人啊……
半小时后，来的人一共才三个，头天晚上当班的人有十几个，商丽华把报纸给他们看，让他们把头天晚上的流程对应责任人找出来，一校、二校、终审都是谁？头版标题这么大的字都没有看出来。责任人每个人罚款500，写3000字的检讨。
这里商丽华还想说下去，莫双颖打电话过来，江海潮手术出来了，商丽华问，人醒了没有？莫双颖说，还没有醒。商丽华说，那就再麻烦你等他醒吧……
商丽华心里，报社的事比江海潮的事更重要。报社的事也是江海潮的事，也是他们两个人的事。这些年她早已经把报社的事当成了自己的家事。她愿意去为江海潮顶着，守着，同时这也是她自己的一份事业。这是一种水乳交融的关系。
江海潮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竟然是莫双颖。他吓了一跳。他想不起来莫双颖怎么会端端正正坐在他病床边的。这不是在做梦吧。他轻轻喊了一声：颖子！
莫双颖看到江海潮醒了，赶紧给商丽华打电话，一边打电话一边说：你呀你，商总都急死了，她去报社帮你处理事情去了……
刚好市委宣传部的人也来看望了，市委宣传部对商丽华倒是留了一个好印象，觉得她很识大体，知道以工作为重，连自己的先生手术都可以先放着。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啊。正是宣传部需要的人才，可以再观察，时机成熟时提上来。
江海潮的手术医生正是莫双颖的高中同学，他们同学相认后，他一天要往这里跑三四趟，他想请她出去吃个饭，莫双颖都说要守着江海潮。这是她领导。同学笑她太会拍马屁了。莫双颖心里一惊：这是在拍马屁吗？说起吃饭，莫双颖请同学在这里多看一会儿，她一个小时内马上回来。莫双颖想到江海潮的老妈还没吃饭，她回去给老太太做饭去了。
在老同学眼里，莫双颖和江海潮的关系那绝非一般的关系。但是又不像是一般的情人，比情人更光明磊落一些。
自那天之后，商丽华在心底里把莫双颖当成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和胜似家人的家人。那天中午商丽华也想到了回去给婆婆做饭，结果碰到了莫双颖已经在厨房里忙开了，莫双颖还让她抓紧时间在床上去休息一下。
下午，商丽华回医院照顾江海潮，莫双颖回报社工作。莫双颖一回报社，方婉静就走过来给她递了一杯冲好的咖啡。报社的人常备饮料就是速溶咖啡，各种品牌和口味的。莫双颖心想这姑娘真是聪明识大体的一个人。
“莫老师，我们这里还需要人吗？”方婉静问莫双颖，莫双颖说需要，当然需要。最好体力好的男同胞和长得好看，像电视台的记者那样的女同胞。方婉静说，我们这里现成不有一位啊，长得那绝对是漂亮。莫双颖问，谁呀？方婉静说，张佳倩，您觉得佳倩怎么样啊？她希望有一天能成为记者呢。
莫双颖说：做记者不是长得好看就可以的，她长得当然没问题，就不知道水平怎么样。方婉静说：我不也不是专业的吗？只要肯学。莫双颖心里想，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能够用一个有特色的，作为以后视频的访谈记者出镜也挺好的。慢慢培养吧。
莫双颖很高兴方婉静有这种意识，主动关心团队的成长。她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她知道这段时间减版对经济部的冲击是很大的，不管是商丽华还是艾晴蓝，她们的日子都不好过。想法再好，稿子再好，没有版面，自然就人心不稳。还有那个何浩楠，他早晚会离开报社，那个时候经济部要人没人，要版没版，日子会更难过。
下午，莫双颖又接到商丽华的电话，让莫双颖马上代表报社去宣传部开个会。她走不开。
莫双颖说走不开就对了，世上只有老公好。你们俩要多一些单独相处，不要老是工作工作的。她不知道江海潮看到商丽华后一直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像孩子一样，生怕她再离开了。商丽华说，我不会走的，我一直守着你。
江海潮心想自己真是一个大混蛋，这么好的老婆，里里外外地为自己张罗，自己居然还在外面惹那么大的麻烦。他很想向她承认错误，但是病房里人来人往，他实在开不了口。所以他只有紧紧拉住商丽华的手，以此来表达。
他特别感恩的是，商丽华能够和莫双颖重归于好。江海潮心想，自己这一病，病得真是超值啊。
江海潮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商丽华和莫双颖轮着在医院陪他，回家陪老太太，病床里的人以为了们是两姐妹或者是姑嫂的关系。三个人都不说破，让大家猜去吧。
那天下午，莫双颖代表报社在市委宣传部开的一个会是说现有的子媒面临重大调整，不过也面临一个重大的机会。这个机会就是地铁集团、航空公司希望有现有的成熟的子媒可以与他们合作，他们愿意出费用。
哇，这简直太棒了。本来很无趣的一个会，开到这里大家马上都伸直了腰挺直了背。宣传部也说得很清楚，最终花落谁家，需要竞标。
莫双颖很激动。她很清楚，这对于报社就是一次生机，这一次生机抓住了那么未来就有希望。但是这一次变革也将是洗牌式的，如果真的中了标，无论是地铁还是航空，最后都要精减人员。那么现有的采编人选，谁走谁留？
会开完之后，宣传部的人特地把莫双颖留下来了：你们报社还有一种可能性啊，就是有可能和另一家报社合并，你也知道现在的同质化竞争太严重了，而且你们都是属于市里的，我们总不想看到你们两家打起来。如果最后要合并，那也是大的改革啊。一切都是未知数，一切都没有定。先给你们吹吹风，回去好好安排布置一下，一颗红心，多种准备嘛。
莫双颖多年来一直努力维持的就是她引以为骄傲的稳定的工作，当年方见君邀请她去美国安家重新开始她都没有去，就是因为她有一份稳定的工作。现在突然之间告诉她这份工作都是不稳定的，未来存在无穷的变数，她真的有一些接受不了。虽然她也带团队多年了，但是她很清楚，这种大的变革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将有一些人离开报社，甚至离开这个行业，而留下的这些，将要艰难而顽强地坚守。谁走谁留呢？
她很后悔那么快答应方婉静让张佳倩试一试。她长那么好看，出去比留下来机会会更多。但是，她作为团队的负责人，怎么能动员大家离开呢？
莫双颖决定自己先消化一下，再向商丽华汇报。在变革面前，每个人都显得如此的渺小。莫双颖接到周则宽的一条很长的短信，他告诉莫老师，蒋星月回来了，考取了研究生，全日制的，如果想回来，还能不能回来？
莫双颖有一种想哭的感觉。这个时候，报纸式微，在这个时候还想回来的人，一定是有着深深的新闻情结的人。莫双颖回复：回来吧，都回来吧。
收到明确答复的周则宽反而为难了。他没有想过莫双颖这么爽快就答应了。他甚至都还不知道蒋星月是否愿意回莫双颖的部门，这事也没有征求蒋星月的意见。
莫双颖开完会后的第三天，报社也开了会，中层以上的人都知道了风向会大变，机遇和挑战就在眼前。这次的变革也许就是报社最后的机会了。成败在此一举。全报社要齐心协力。
会议是一把手主持的，莫双颖作了重要发言。事后，一把手批评莫双颖，这么重要的发言，以后要准备一个PPT。莫双颖说自己真的没有时间做这些，每天的事情很多，一把手说你可以配一个助手嘛，你们新媒体的人不是擅长做这些吗？人要尽其用嘛。莫双颖说他们每天要采访写稿都很辛苦了，我都不好意思再为这些事找他们。一把手说，你那么心疼下属你就自己做啊，反正要清爽漂亮，一目了然。
莫双颖根本对PPT不熟，她想自己一个做新闻的人，不是只要懂新闻就可以了吗？难道还要四十多岁了，去学怎么做PPT？不学会如何呢？不学就要被淘汰吗？那是肯定的。
这次会议之后，大家内心都很惶恐不安，好像一只靴子已经掉下来，在等另一只靴子什么时候掉下来。在这个等待的过程中，大家都无心其它。莫双颖现在成了报社的主力。她也知道这一切都是暂时的，现在的情况很微妙，大家都在静观其变。对未来不好轻易采取任何的行动。
江海潮一心在家里养病，报社的变化他虽然也知道，但是他没有那么紧迫的感觉。商丽华要照顾江海潮，她虽然很牵挂报社的情况，但是刚好也可以借机回避一些敏感。比如大家议论最多的是，如果报社和另一家合并，那么现有的领导怎么办？明显是多了嘛。还有，那部门与部门之间都要合并，人员肯定是多了嘛。
社会新闻部的负责人非常激动地向部门里的人传达了要变的信息，然后他们部门率先行动起来，甚至让大家开始思考，地铁新闻和航空新闻怎么采写。让大家献计献策。社会新闻部的负责人是新来不久的，所以也想做一些成绩出来。艾晴蓝也很激动，因为无论是地铁不审航空，其实都是属于现有的经济部的战线之一，那么未来肯定经济部是要回归报社老大的地位的。不言而喻，举足轻重。这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这是时代和行业的选择。
但是艾晴蓝这一次并不想那么快地行动。她还想再看一看，最后的风向是往哪里吹。社会部的负责人已经把大家的思路总结好一份交给了一把手。当一把手在邮箱里看到的时候，只觉得这孩子有一些急功近利，因为他都没有想好应该怎么样动。他甚至也没有想好，中标，是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
一把手觉得江海潮这个人真是憨人有憨福，关键时刻他老人家恰到好处地病了，连带着夫人商丽华也可以不用在一线来面临这些问题。他去看过江海潮两次了，一次是在医院，一次是在家里，回家之后气色好多了，据说还可以早锻炼了。
某种程度上，算是因祸得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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