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清欢 著
前情提要：
报社商总亲自布置的采访任务，艾晴蓝采访身患癌症的职场劲敌文若梅。这对于晴蓝来说无异于史上最艰难采访，一是报社竞争的大环境和二人暗自追赶的小环境，二是若梅的病情。正当艾晴蓝圆满完成采访任务时，却接到商总电话，这篇采访稿，暂时不会发表，未经允许不得给任何人，包括文若梅本人。在这一天之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其实在采访的第二天，文若梅就给艾晴蓝打电话了，问稿子写好了没有，她想看一看。她知道她的水平。也信任她的水平。
但是，商总在上，晴蓝不得不违心地说，还没有写好。之后的一个星期，若梅又打过两三次电话，晴蓝都说还没有，还在改。
在这一个星期里，关于文若梅先生来报社找商总的事，已经传开了。文若梅的先生找报社要赔偿，他觉得妻子就是玩命工作才累病的。病了之后，还是工作工作工作……
并且，作为一个没有编制的员工，文若梅的医药费也是一个很大的缺口，虽然有医保，但是杯水车薪。要想救命，医院开的是进口药，进口药不在医保范围内，已经家庭承担几十万了。她先生想找报社要一笔钱，救命。
“若梅用她的笔写了那么多感人的故事，帮过那么多读者，其中有的也是身患绝症的，她这样的人，就不应该得到集体的温暖、社会的帮助吗？”
“应该，当然应该。在您在电话里说起这事时，我们就已经安排了记者去采访，而且我们报社内部甚至整个报业集团也组织过两次募捐活动了，相信那三万块钱，你们也收到了。钱不多，代表我们的心意。“
”我来，是为孩子讨回一个健康的母亲的。这么大个报社，拿50万出来应该不是难事。这50万，就可以救两个孩子的母亲。报社的工作强度太大了，这几年的体检中，每年会查出一例得癌症的，这不是一个小概率事件。你们有没有想过，给职工提供哪些保障？“
”癌症是一个人类难题，并不是做记者才有的。你说近几年每年都会有得癌症的，也只是放大了偶然事件。我们如果不重视职工的身体健康，也就不会每年安排体检，我们如果不关心文若梅同志，就不会在她一查出来有问题时，就让她休息、治疗。后来是她自己申请要上班的。她说一边工作一边恢复。我们如果不答应她，不满足她的心愿，是不是又错了呢？再说了，她来上班后，都在忙什么？她在忙她自己的出书，她在忙她自己参加选秀，这么活力四射，我们都以为她恢复得不错了。”
“她不是也完成了报社最基本的工作量吗？她一个绝症患者，在完成基本的同时，追求自己想做的事，有什么不对呢？请不要回避关键问题，你们这么大的报社，若梅是这么优秀的员工，你们就见死不救吗？”
商丽华心想，报社又不是救死扶伤的，救死扶伤找医院。报社也不是保险公司，每个人病了都赔偿，那还不得了了。
平时，商丽华和文若梅私交还可以，她也喜欢文若梅一针见血的文字。正是因为喜欢和了解，文若梅的先生找过来时，她才为文若梅觉得无奈和悲哀。
无奈的是，她没有办法让报社拿出50万来。劳动法也没有规定，还有报社也拿不出这些钱出来。最近几年报社不像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是朝阳产业，现在看报纸的人越来越少了，报纸的黄金期已经过了。现在报社想尽办法吸引读者，另一方面又绞尽脑汁增加广告收入。
有时候，事实摆在那里，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在自己的职业生涯中患上绝症，难道都要单位买单？
更何况，后期的文若梅已经不仅仅是为单位，更是为个人。她在像春蚕和蜡烛一样，让自己的生命更有价值。
商丽华看着眼前这个为妻子要50万的男人，中年发福，体态臃肿，有点无理取闹胡搅蛮缠了，这个挺悲哀的。
有在这里的时间，回去陪陪老婆。
她想起文若梅好的时候，告诉过她的那些体己话儿：这是文若梅再婚的先生，也就是与来报社一前一后的事儿。来报社是她自己带着自己作品剪辑到老大办公室自荐的，她是她们镇有名的才女，但一度为了生存而去做销售，做销售也是销售冠军，一个月大几千的收入。她存了一些钱，可以够她和儿子生活一阵子了，就决定到城里来追文学梦。
报社老总就是喜欢闯劲，天然就是做记者的料。何况她还长得像个运动员，充满了活力。文若梅至少比她的年龄看上去要年轻七八岁。
文若梅很快融入了城市生活。以她的工作和品貌也很快身边就有了追求者。但是她出人意料地选择了现在这位，比她大十岁的。他不算最有钱的，也不算最有权的，中等偏上的普通人。但是踏实、安稳。就像，像那些老旧的红木家具。看上去笨拙厚重，识货的人却知道它的价值与品味。
一个心思单纯善良的女人，只有经历过，才会知真正适合自己的是什么样的人。
年轻时那么痛地，撕心裂肺地爱过，文若梅当然懂了。她只求现世的安稳。远离那些表面光。
儿子的父亲倒是一表人才，多才多艺，犯了错也会在你窗下弹吉它唱情歌，但是等你心软，他又进了赌场。从恋爱到结婚，她文若梅就只是在做一件事——为心爱的人低到尘埃里，并且还要从尘埃里伸出手来，给他擦屁股。
文若梅也看张爱玲，也想做一个精致的女人，但是生活不允许。所以她变成了一个嬉笑怒骂的女人。所以她选择了一个平平淡淡才是真的男人。
这一次，她希望没有看错。他老婆因患病离开人世，五年之内，他就一个人带着女儿，陪着老妈。直到遇见她。他说他的人生终于迎来了春天。
他们的婚礼是在香格里拉举行的，满场全是他的宾客，她不想让这个城里的朋友同事都知道她结婚的事。按她的年龄，她不早应该结婚了吗？在文若梅看来，她在把自己的人生修补完整而已。
她也不是谁也没有请，她请了商丽华和莫双颖。双重身份，一是显示，我报社重量级的领导也来了。二是，她邀请的时候说了，我当你们是最好的朋友，本来我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但是我希望得到你们的祝福。
文若梅对人，对人性拿捏得很准。她知道女性同事之间，除了工作努力努力工作之外，有一些东西是需要用亲密关系换取的。
天意的安排，所以，商丽华才能近距离了解她的婚姻，她的生活实质。文若梅的先生不缺这50万啊。他欠她的，不止这50万呢。
“你们不是有房子吗，你一套，她一套，还买了一处新房子，准备入住的。卖一处，钱就有了。“商丽华实话实说。
”我们现在住的是我妈名下的。她的房子留给她儿子。我们新房的，那是给我女儿的。名字都是写的我女儿的。你说卖哪一套吧。”
的确，分得清清楚楚，合情合理。这个男人精明着呢。两年婚姻，他处处精打细算，却又滴水不漏。结婚时，要陪母亲，反正有房子，先住着吧。那一房的家具电器也是一年前刚装修过的，也可以凑合用，等以后有了自己的房子再买新的好吗？好的。文若梅觉得不舒服，但也没有说不好。她自己去把好不容易在城乡结合部买的两室一厅装修了一下，结婚在这里结的，大红的喜字，美丽的婚纱照。现在都还在。
现在娶个媳妇结个婚，哪个不花个大几十万，五十万，不过份吧。但是他巧妙地回避了。后来他们的确买了新房，但是文若梅一直很想和继女搞好关系，想着钱财都是身外物，只要一家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就好。就主动说，那个房产的名字，直接写他女儿的好了。她要的不过是现世安稳。首付，她也出了一半。她想本来就多养了一个女儿，她也不是那种一定要花男人钱的人。她花自己钱，住自己的房子，最后还把这房子当人情送给继女。 她也会算。但是怎么算，也没有算到，她会在风华正茂的时候，得绝症。
一查出是癌症，文若梅就发过话：我给儿子的房子不能卖。你给母亲的房子也不能卖——之前他还有一处房产，为救前妻卖掉了，人财两空。还有给女儿的房子，我病好些，就去装修，装修好了，我们就在里面住，女儿就从那里出嫁……
他笑笑，她也笑笑。
那是一个多么遥不可及的梦啊。
在商丽华看来，文若梅嫁的就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她打电话把莫双颖叫了上来。她叫上来是想为文若梅出出气的，逼这个男人自己想办法，砸锅卖铁救老婆。
在文若梅看来，他已经有过一次砸锅卖铁救老婆的经历了，足以证明他是一个好男人。人财两空的事，她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她早已过了那种把爱情当饭吃的年龄，说什么有情饮水饱，喝水能饱，喝的水也是要用钱买回来的。她不许他再为她而人财两空一次。他快五十的人了。
莫双颖推门进来，她见过文若梅的先生几次。她说：我们真的很心疼若梅，也很想帮她。但这不是我们说了算的。我们作为同事会力所能及地帮，但是让报社拿50万，这是不可能的。你要晓得我们报社，一年的赢利也就是一百多万，我们都是靠集团拨款。说到这里，莫双颖抬眼看了看商丽华。商丽华不置可否。这是实话。
“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比我们老百姓强吧。你们是媒体，喉舌。在报纸上呼吁一下，光就文若梅自己个人的经历和故事，绝对感动人啊。你们登了那么多感人的故事，自己人病了，为什么不能登一下呢？你们拿不出钱出来，读者会有捐款啊。像文若梅这样的名记者，你们不是号称有几百万的读者吗？一个读者一块钱，我们家若梅就有救了啊，现在我和若梅两个人的存款都空了，房子又不能卖，我只有想这个办法了。“
虽然有一些无理取闹，但是商丽华和莫双颖都觉得莫名悲凉。她们无话可说。对面前这个天真的被老婆的病急疯了的男人无话可说，也对制度无话可说。谁叫若梅不是体制内的？集团里一个老干部，病了三四年，一直住在医院里，全是医院把他保着。
到他们这一代人，运气好的在体制内，运气不好的，就在体制外了。做事标准一样，福利待遇完全不同。
文若梅的先生来闹，来要钱，找报社，找商丽华，找错了地方找错了人。他应该去找体制去问问。
抛开体制，50万，也算是狮子大开口了。那么先前在电话里说好的采访，商丽华突然觉得不能发了。如果发出来会不会被他利用大做文章呢。
从新闻的职业道德来讲，用一个版的版面来报道自己的记者，这是一个双刃剑。好，是一个天然的独家新闻，可以作为一个吸引眼球的点。不好的，人家会说，比文若梅可怜的人值得报道的人多了去了。怎么不把版面留给他们。还有，万一这个报道被她家人利用，那也是一件扯皮拉筋的事。
还是简单一点吧，这个稿子，不发了。所以商丽华在送走文若梅的先生后，闭目养神了二十分钟，然后给艾晴蓝打了一个内线电话。
报社是一个人精聚集地。有一点风吹草动，消息很快就传开了。文若梅的老公过来找报社要50万医药费，还要报社出篇报道。
艾晴蓝也是听说才知道那稿子为什么不能发的原因。但是她还是非常认真地完稿了，她觉得还是应该给文若梅看一下。无论发不发表。了她一个心愿。
莫双颖当天晚上就去医院看文若梅了。她来也是探一下口气，要50万是不是文若梅的意思。商总派的一个半公半私的任务。如果是，那么这个人作为朋友都应该远离。东聊西扯、旁敲侧击，发现文若梅根本不知道她先生的动向，倒是对艾晴蓝的采访心存感恩。
“你这后妈当的，也是够真心的了。本来就是你们的婚房，至少你和他的名字都可以挂上面，你非要写他女儿的名字。首付你也付了一半，还贷也是你一个月，他一个月在还。”
“我一直希望做一个好妈妈，无论先后吧。小琴也很可怜，那么小妈妈就生病，虽然这两年她一直拒绝我，从未接受过我。我这病，不说一半吧，三分之一是被再婚气的，再婚家庭各种矛盾各种平衡，这两年，我们头一年是周末夫妻，周末的时候才相聚，平时的时间，他要管他的孩子，我要管我的孩子。两个孩子在一起，怎么也处不好，都青春期了，互相看不惯。第二年，我牺牲了自己的儿子，把他放在寄宿学校，才算是有一个完整的家。但是老的要求我，小的抗拒我。我一个职业女性，他希望我中午给他女儿送饭，你觉得可能吗？我们是做新闻的。他还是不太了解我……“
文若梅一脸的落寞。自己是采访人物情感的记者，阅人无数又如何，两场婚姻，都很是不堪。也许自己不再婚，可能还不会生这场病。
”也许你不再婚，还不会生这场病。“这话被莫双颖满是爱怜地说出来了。直戳心窝。
“这就是灯下黑吧。能够照亮别人，照不到自己。自己还是黑漆漆。他再婚、再找一个老婆，其实主要是想找一个贤妻良母型的，照顾好他老妈，管好他女儿。他听过我以前的事，其实他要找的那个人，是以前的我。但是很遗憾，他遇到的我，是正在转身改变的我。我已经是另一个人了。我有我的目标，我有我的底线。所以，双颖……”文若梅说不下去了。她抱着莫双颖敞开了哭。
也就是这一抱一哭，莫双颖决定无论如何要帮文若梅。她知道文若梅的心愿。她这一生都在为这个心愿而努力着。虽然不知道她想到的办法管不管用，但是目前来说，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若梅，你放心，以后，我就只当多了一个儿子。你儿子就是我儿子。你的心愿，我也会帮你实现的。出书和选秀已经到了关键期，你好生休息，我来联系、到时候你只用漂漂亮亮地出来亮相就可以了。”
难得，文若梅灿烂地笑了。莫双颖想，现在这个时候，若梅的任何心愿都不过份，只要不影响到别人。毕竟，生命只有一次。
那么，接下来的事，就是全力以赴帮文若梅圆梦。莫双颖已经有了全盘的计划，她在想，要不要给那个关键性的人物打一个电话。
算了，时间有点晚，发短信吧：你一定要配合我，一起帮若梅圆梦。
那边很快回复：好的，遵旨。这件事，我们最好见面商量吧。
莫双颖像小女孩般笑了。最近，他是她最隐秘的快乐、最遥远的幸福、最有力的依靠。
30天写部属于自己的中篇小说挑战营 18 薄荷清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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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评论
这部作品很有特色，题材也很新鲜，继续加油写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