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葬礼

17年5月份，我写过一篇文章：《乡村婚礼》。时隔两年，我没有想到自己会写一篇文章《乡村葬礼》。

母亲去世举行的葬礼如今还清晰地刻印在脑海，自那以后，我见到披麻戴孝的场面，都会浑身惊悚，像是掉入了无底深渊。

这次，是老公本家的一个叔叔去世，年仅50岁，死于脑肿瘤，今天冬天发病，去医院看时被告知：脑瘤已布满整个大脑，无药可治。医生建议不要花冤枉钱，过了2个月，人就去了。

我们赶到村里的这天，是腊月28。没有回家，直接去的叔叔家。

四个儿子跪在棺材两边，每个人的双眼都被揉的红肿，有人来上纸，他们就磕头痛哭。

棺材的前面是叔的照片，照片上很年轻，应该是早些年的时候拍的然后放大而来。

我想起母亲那时间突然走了，连张像样的照片都没有，只能把和父亲结婚时的合照拿到照相馆P出单独的一张，然后放大。

我们烧了纸，磕了头，我是哭不出来的。尽管我心里为他的四个未成家的儿子还有年老的母亲感到难过。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不是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情，无法感同身受。

当天下午，我和老公穿着粗布孝衣，脚脖上需要系上两根白布条，我的头上也需要系上白布。来参加“游行仪式”。

我对这些乡村隆重又讲究的礼仪向来一无所知，只能听从我婆婆的指导。她告诉我站的位置，还有不要抬头乱看，哭不出来千万不要笑。

等唢呐队伍来了，游行仪式就开始了。

吹唢呐和放鞭炮的在前面，中间是供奉着祖先的桌楼，我们在后面，排成两队。我们需要沿着村子里走一圈，让大家知道，人已去了。

这个队伍里的人，有大人，也有小孩，都是本家的亲戚。

除了叔的四个儿子一直在哭之外，很少有人放声大哭的，小孩子还在嘻嘻哈哈，跟参加学校活动时一样兴奋。

现在刚好遇上过年，很多人都回来了。如果在平时，来参加这仪式的人恐怕要少一半。

除了叔至亲的人，其他来的也只是参加这个仪式而已。从他们的表情上就可以看出，有的还在谈笑风生。

人情，在这个村子里也变得很淡薄了。

今天，是腊月29，不时有油炸香味飘过来，每家每户都在准备着过新年的东西。这种节日的喜庆气氛与叔家办丧事的气氛形成了一种尴尬的对比，让人想起医院的小孩子出生时候，不时却有病人抢救无效被拉入太平间。

生与死，是世界上最大的两件事。只是，为死去的人举行浩大的葬礼仪式究竟是为了安慰逝者还是为了显出生者的尊敬之意？

无人可知，因为，命只有一条。

第二天，十点正式出殡。

由于叔家的四个儿子均未成家，所以，棺材最后扒杠的任务就落到老三身上（拉着绑棺材的绳子，一般是大儿媳妇），然后我和我嫂子各自拉着老三的孝衣两边，后面依次是本家亲戚的小孩，拉着我们的衣服。

扫灰，喷酒，抬棺，踢翻砖头，正式开始走向坟地。

一路上，我没有抬头看，不知道我的身后跟了多少人，也不知道前面有多少人。只听见老三的哭声，前面队伍的唢呐声，还有亲戚的呜呜咽咽。

走了大概五分钟，应该是距离坟地一半的路程，所有的人都蹲下，男方家亲戚要开始祭拜。

我一直低着头，蹲下的时候，看到前面老三裤子烂了的口袋。

只看那口袋，让人想起路上的乞丐：破，旧，脏。谁还有心情来顾及这只口袋呢？这个只有16岁的小伙子，以后就没有父亲了。哭吧，以后，再没有可哭的父亲了。

天很冷，我们蹲在河堤上，这里的风更大。寒风吹起雪白的孝衣，我想起《三生三世十里桃花》里面的昆仑虚弟子，每个人都穿着白衣。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场面？读者可以想象。

有看热闹的众人，有哭成狗的孩子，有开拖拉机还抽着烟的司机（拉棺材），有吹唢呐的老师傅，还有两排白衣人半蹲在路中间。

热闹非凡，这场景，在西方是看不到的，在城市也看不到 ，唯有在乡村。所有的各种声音和人，给活着的人一个心里的安慰，也给死者一个尊重，不管他是否能晓得。

这场祭拜完毕，就直接到坟地了。到那后，婆婆让我们取纸到自家祖上的坟上压在坟头，所以，我没有亲眼看到叔安眠于地下。

那个小房子，那么一小块地方，如何能够容纳死者的身躯？活着的时候，被生活的琐事羁绊了半辈子，死了，仍要被禁锢在这小小的空间。

我想，等我死了，要后人把我的骨灰洒在大海里。自由自在，多好！只是，死了，就不再由自己做主了，别人让你住哪你就得住哪，还是活着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