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书连载风云录
【目录】《桀火录》之风云乍起
本小说由弦音神意原创。
弦音神意是两位作者（弦音公子，神意）的合用笔名。
第一百三十八章 献祭（三）
怀中赫莲早已觉察到了苏劼的异样，也冥冥中感觉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正在发生；她抬头望着他被雨水打湿的惨白的脸，仿佛一瞬间触及到他灵魂深处的绝望，那一刻，她只得欲言又止。
苏劼目光死死盯住前方，心里掀过无数狂澜。
此时此刻他恨不得自己能够插上翅膀，立刻飞到耀城之内。虽然，即便他赶回城中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但是他只是想要见到他的父亲——洛枭。
他还有很多很多话都没有来得及对他倾诉……
他甚至从来没有好好坐下来，跟他促膝长谈……
他感到自己紧握缰绳的手已经开始发抖，强烈的不安似乎快要把他吞没在这昏暗的天地之间。
又是一声开天辟地般的巨响从远处传来，瞬时间狂风大作，天空被染成鲜血一样的刺目的红色，那道法阵也由金变红。
苏劼隐约滴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碎裂了，与之从身体中消散出来，化作莹莹红光，随飓风纷飞而去的，是曾经束缚在他和伯雅之间的血誓之力……
“不！”
苏劼不顾一切地跳下马，顶着狂风向前飞奔，雪白的衣摆在狂风暴雨中翻飞，如同一朵素白的优昙花被打落在滔天巨浪之中。
他踉踉跄跄地奔跑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赤色穹顶渐渐变淡，然后消失……
“爹！爹啊！”
他冲着耀城的方向撕心裂肺地嚎啕，回应他的却只有风的呜咽……
苏劼无力地跪下，伏倒在地，任由暴雨冲刷着自己；他浑身剧烈地颤抖着，再也承受不住地放肆大哭起来。他一遍遍地狠狠地用拳头砸着坚硬的地面，直到双拳满是鲜血。可是，手上的痛又如何能减轻他内心的痛苦和悔恨？
为什么自始至终都没有喊过他一声爹？为什么要对他那么残忍？！明明从儿时起，就很向往和父亲相认的啊，不是吗？！
苏劼，你这个心口不一的蠢货啊！
……
幼年时，他总爱独自偷偷溜到北海边，一边眺望着无边的荒火，一边畅想着当年的父亲是怎样的英雄盖世。那时，小小的他心中总有一股掩盖不住的自豪，因为他是英雄的孩子。
可是当他终于见到了父亲时，正是他刚刚失去母亲的时候。愤恨蒙蔽了他的双眼，他心中对这为男人的敬仰顷刻间全都化作毒药，只有深深的恨意——他恨他狠心离别，一去不返，使得他和母亲孤苦无依，受尽众人嘲讽；他更恨他不能在母亲最危险的时候，如盖世英雄一般挡在柔弱母亲的身前。
所以，他要用冷漠来复仇，惩罚他所犯下的最大的错误！
每次看到父亲痛心疾首的表情时，他都会隐隐地得意，仿佛如此折磨父亲才能让他感到因果报应的快感，才可以告慰母亲的在天之灵。尽管到后来，他渐渐明白了父亲的苦衷，他开始体会到他身上的无私奉献和大爱，他甚至开始懂得他对母亲的感情是至死不渝的，对自己也是宽容之至，爱护之至。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不再怨恨父亲了……可他却偏偏选择了倔强，一面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惶恐不安，一面努力地告诉自己要恨他，要继续折磨他……他残忍地麻痹着自己的内心，哪怕看到父亲失望的目光时，他也是心酸不忍的，却终究不肯低下头来，向父亲说一句“对不起”。
只是这三个字而已，就如此难以启齿吗？
你到底在坚持什么？
到底在固执什么？！
倘若早一点向父亲尽释前嫌，根本不会有现在不可挽回的结局……
苏劼，是你亲手断送了自己的幸福！是你对他如此的决绝，让他心如死灰，走上献祭自己的道路啊！
是你，是你害死了你的父亲！
诸多的往事如汹涌的潮水般无情滴拍打着心头的孤礁，父亲的字字句句仿佛都在他的胸口上扎下一个又一个鲜血淋漓的伤口。
——“不错，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也不是称职的夫君……不过启儿啊，我心中自始至终只有你母亲一人，从未变过……”
——“启儿，我在你心里就是如此不堪吗？你一口一个自称苏劼，是要将我为你取的名字也舍弃……所以，你已经不愿认我这个父亲了，是吗？”
—— “启儿，你只要记住，无论你如何对待我，你都是我引以为傲的儿子。我此番来不为别的，只是心中对你甚是挂念。”
……
“母亲，我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启儿，你爹是这个世上最正直，最义薄云天之人。只要你看到他眼睛的时候，就会觉得，哪怕是一个人走在最黑暗的夜晚都不再可怕了。”
……
此时此刻的疾风骤雨，仿若洛枭营驿了半生的悲欢际遇，交织在这片昏天暗地里，也淋漓在苏劼破碎的世界中……
从此，他真的就是孤儿了；
从此，他将要一个人独自走在最黑暗的夜晚，再也没有那双眼睛为他驱散黑暗……
“爹，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求求你不要离开我……爹，对不起，爹……”
苏劼血泪纵横，泣不成声。
他知道，父亲再也无法听到他泣血的呼唤了……
赫莲放下了头上的挡雨斗篷，默默地走到苏劼的身边蹲下，无助地陪着他淋雨、心痛和流泪。
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狼狈而失态的他，以至于完全不知道该怎样安慰才能让他平静下来。因为就在前几天，当她刚听到伯雅被俘的消息时也是如此嚎啕大哭，是他不断地跟她分析形势，并且一再保证伯雅即使被天海带走，暂时也不会有性命之忧后，她才将信将疑地收住了眼泪。
赫莲完全无法想象失去伯雅会是什么模样，正因为如此害怕这种不详的假设，面对失去父亲的苏劼时，她才会更加地不知所措。他的每一声抽泣，几乎都快要撕碎她的心……
恍惚间，赫莲似乎听到了一阵悠扬的歌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那旋律是那么熟悉，仿佛有一股力量，将她轻轻地从绝望的漩涡中托起。她惊讶地抬起头向四周望去，却没有看到谁在这荒山野地里歌唱——这声音像是从更遥远的地方穿越而来。
赫莲抹掉眼泪，直了直身子，像母亲一般地将苏劼扶起，又温柔地环抱着他，任由他在自己肩头放声痛哭。然后，她学着耳边那首歌的旋律，轻声吟唱起来——
芦苇高，芦苇长，隔山隔水遥相望。
芦苇这边是故乡，芦苇那边是汪洋。
芦苇高，芦苇长，芦苇笛声多悠扬。
牧童相和在远方，令人牵挂爹和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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