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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东北,在大兴安岭,在杨子荣穿林海、跨雪原的地方当兵,没打过土匪,没见过座山雕不要紧,却不好意思没见过野兽,不好意思没打过猎,给同学写信不好意思老说挖坑道抬石头拌水泥伐木啥的,天天干活没意思,必须有点惊险传奇故事。当年野兽多的是,但不可能跑到部队驻地来找死。外敌入侵,稍微吃一次亏,野兽便会奔走相告,纷纷逃亡。况且凡是部队驻扎的地方,树林会被成片地剃光,整棵的落叶松无论干湿,喷上点汽油便是上好的柴火。没有森林便无处栖身,野兽胆子再大也不行。远离驻地去打猎,得把自己熬成老兵,而且不是想去就能去的。
还好,我当了五年兵,打了三回猎。
第三回差点被“猎人”打死。子弹是贴着头皮飞过去的,当时就懵了,忘了害怕。怕也是后怕,想一回吓一跳,几十年来不知冒了多少冷汗。你想嘛,倘若那颗子弹稍微低一厘米,我这,不对,没有“这”了,应该说那,我当年那一百多斤就交待了,享年才22岁。幸好我没事,不然我妈不知会哭成啥样,而且我老婆也不知道跟谁一起进洞房。故事成了事故,连累的人,将会是一大堆。
吓人的事一会儿再细说,先简单说说头两回。
第一回打猎,还是新兵。
1972年,从师部管理科调到驻扎兰屯的直属工兵连。那年开春后,我们一个班负责到东山里种地。那地方就在森林的边缘。据老兵说,刚到那儿开荒时,还有野兽出没,可惜有枪没子弹。当年搞运动,国家穷,子弹管控严格,全靠新兵训练时过一回枪瘾。到工兵连之前,师部作训科张参谋悄悄给了我五十发子弹。这就显出机关兵的好处了。打猎那天,记不得班长和班里其他战友去了哪儿,全班只剩下三个人:68年河南老兵王永坤,71年辽宁新兵何世华,以及与何世华同年入伍的我。本来约了王永坤的,他是团小组长,正积极争取入党,不方便去,却一再鼓励我们去,还说他会保密。我和小何去了,一路上都在操心万一打到了熊两个人怎么抬得动。我们不敢走太远,天黑之前就回驻地了,空着手,啥也没抬。那一天,不知怎么走漏了消息,所有的飞禽走兽都藏起来了。我和小何对准白桦树和远处的石块,每个人打了十发子弹。随后东窗事发,我们因无组织无纪律做了深刻检讨。王永坤也主动做了检讨,说他身为团干部,对我们的错误行为阻止得不坚决,而且坚决要为此承担责任。结果班长表扬了他。我退伍时与已经当上排长的老班长提起往事,排长说:他呀,什么玩艺儿!
第二回打猎,我已经是班长了。领头的是连长,加上三班长张震中,三个四川老乡。连长说:我的,子弹的,大大的有。那天我们去了森林深处。然后,我和他俩失散了。那天很奇怪,我朝天上开枪,一直没有回应,他们说也开了枪,可我却没听见。天空成了猎物,被打得伤痕累累,连长的子弹就这样弄得所剩无几。我昏头昏脑走到黄昏才找到方向,然后摸黑回到连队,直接成为一个流传多年的笑柄。
第三回打猎,退伍已经是倒计时了。这时候的老兵无法无天,尤其是那种隐忍多年,一直老老实实干活的农村兵,眼看着“进步”无望,还得哪来哪去,一肚子怨气没地方发泄,随时都可能暴发。连长和指导员怕挨揍,只能睁只眼闭只眼。有能耐弄到子弹的,打个猎啥的,没人管。
连队附近有一条山沟,山沟里有许多毛柳,毛柳丛中栖息着成群的傻鸟,傻鸟的名字叫飞龙。飞龙又叫沙鸡,还叫傻半斤,每只重约半斤,肉质细嫩,据说可以上国宴。这种傻鸟,估计耳聋,只要你不被它看见,再大的动静都不会飞走,子弹足够,一打就是一群。去那条山沟有两条路,一条上坡,一条下坡,我走的是下坡路。离毛柳丛大约二百米时,我轻手轻脚取下枪,子弹上膛,打开保险,卧倒,鬼鬼祟祟匍匐前进。我尽量贴近地面,差不多就是在蠕动。近了,近了,一大群傻半斤出现在眼前。我不急,调匀了呼吸,闭上左眼,慢慢地瞄准。三点一线,稳稳地锁定了一个目标,食指轻触扳机,——“砰!”枪响了。眼前一花,一只傻鸟血肉横飞。我懵了。我还没来得及勾动扳机,它怎么就自动死了呢?正纳闷,“砰”的一声,又倒下一只。极度危险的气息扼住了我,“谁?别开枪!这边有人!”我大喊。“砰!”一颗子弹贴着头皮掠过,接着便听见张震中的声音:“糟了,是魏治祥!日他先人出大事了!”我一时说不出话来。对面,张震中,何世华慌慌张张跑过来,见我还在喘气,而且没负伤,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然后居然怪上了我,差点把我骂死,理由是他俩在下,我在上,一旦我开了枪,说不定他们就会死啦死啦的。
两拨猎人,互相抱怨着往回走,到驻地时,竟成了生死之交。
到现在我们三个都没死。
还经常活跃在一个群里。
——战友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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