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走了。
生命如烛火一般经不起一丝的搅扰,仅仅在四天前还和奶奶视频聊天过,她一如既往地健谈,一如既往地问我过得好不好,我也一如既往地嘱咐她多保重身体。
然而,仅仅两天后,就是突发的脑溢血,从发病到失去意识也仅仅是半小时的时间,短到了什么话都没来得及留下。
我从北京赶回太原时,老人已住进了ICU病房,意识全无,仅靠呼吸机和药物维持着生命。我轻轻的呼唤着她,祈求能有奇迹出现,然而她却没有任何反应。屏幕上跳动的曲线告诉我奶奶还活着,但是她却再也不能睁开眼看看她的孙儿。
那一天,也是她八十岁的生日。
九月的太原已是初秋时节,窗外天高气爽,云淡风轻,而我却渐渐模糊了双眼,纷乱了思绪。
奶奶那一辈的人,经历了国家最黑暗穷苦的时期,奶奶在家中排行老大,几十年的风风雨雨却不曾在她的身上留下太多痕迹。除去她这一代人特有的谨慎与节俭,我的奶奶始终是一个乐观开朗的人。
儿时的我,因为父母上班的原因,一年有一半时间要在奶奶家度过,朝夕相处,感情异常深厚。
四五岁时,数学的加减法是奶奶手把手教我的,用一个简单的算盘,上面有五根不足二十厘米的竹棍,每根竹棍上又穿有10颗算珠。一大一小两双手拨动着算珠,简单的加减法就慢慢学会了。
后来上了小学,奶奶家与学校之间隔了一条马路,每当下午上学时,奶奶总是站在厨房的窗边,目送着我安全地过了马路。我也总会在马路的那边使劲冲她挥挥手,她也冲我挥挥手,然后笑着走进屋里。
奶奶平生最好打牌,一是拖拉机升级,二是太原立四麻将。楼后有个小花园,里面聚集了许多老太太,她们也是奶奶的牌友。天气暖和时,一群人围坐在树下的石台上,开摊打牌。我就静静的坐在她的身后,奶奶时而回过头问问我要怎么出牌,我也是胡乱指点一番。从午后到傍晚,拖着长长的影子结束一天的闲暇时光,如此便是二十年。
麻将一般是逢年过节的项目。一家人午饭过后,总是听奶奶一声吆喝“开摊啦”,于是我们这些小辈们便开始支桌子,搬椅子,铺开麻将,从午饭打到晚饭,其乐融融。这么些年,奶奶在麻将桌上也总是输多赢少,但她却全然不在乎,她总是说“一家人在一起,输了也高兴”。
后来我到北京上大学,再后来留京工作,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一年不过三五回。但每次到家,第二天必然要去奶奶家坐坐,一聊就是大半天。奶奶的年级越来越大,耳朵不甚灵光,腿脚也大不如前,只是那开朗爱笑的性格却一点也没有变。
人说“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奶奶倒也印证了这句话。老人家近几年旅游去了不少地方,山西周边的洛阳、西安,中国周边的日本、韩国,都曾去赏玩一番,也就在一个月前,还刚刚去了大同,爬恒山,走云冈,好不惬意。
时光荏苒,当初我记事时方四岁,奶奶五十四岁;如今我刚而立之年,奶奶却在耄耋之年的门槛上离开了,一切竟是如此的突然。奶奶的身体一直很硬朗,倘若时间拨回到她离去的四天前,视频聊天时我绝看不到任何迹象。只是现实却不停地刺痛着我,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
办理完奶奶的后事,我便匆匆赶回了北京,一方面是为了工作,另一方面是没有勇气留在那熟悉的环境里。此刻方才明白什么是“物是人非”,楼前的马路仍在,回头却再也无人在窗边挥手;楼后的小花园四时更迭依旧,那树阴下却再也找不到熟悉的身影;还有那间房子里,每一寸都映刻着奶奶生活过的痕迹,每每想起,每每看到,便是潸然泪下。
2018年9月3日,奶奶走的很平静,没有什么痛苦。
那一天,落日的余晖透过病房的窗户洒在床上,温暖而祥和,奶奶好似睡着了一般,只是这一睡便是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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