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起点

今年最懊悔的事情是过年没有回老家。

前几年春节，刚好都赶上老家有喜期，我有“正当”的理由回趟娘家。其实老家的亲人并不多了，只是放心不下爷爷奶奶。我小时候跟着爷爷奶奶长大，而长大后就走得那么远，远到几乎音讯全无。偶尔往家里打电话时，奶奶也是不停地给我讲家里的事，重要的不重要的，我听得懂听不懂的她都说，往往电话一打半个小时，一个小时，最后我说：“奶奶，我先挂了，我要去忙了。”奶奶这才戛然而止，然后道：“那你赶紧去忙吧，别太累。”

每年临近过年时，我都是极度纠结的，我渴望回老家，同时我又害怕回去。离开时间太久，对老家的思念也愈发强烈。人总会在回忆里把喜欢的东西一再粉饰。但只要回老家住上两三天，所有的问题都会逐渐浮现出来。大家族的是是非非，村子里的东家长李家短，爷爷奶奶的固执偏激，爸爸妈妈的叹息。有些问题是没有办法解决的，只能说着说着就争吵起来，家里乱作一团的时候，我就会一个人逃出院子，往田野走去。

村子西头有条大路，路口放着一个碾。小时候，这里经常有人来压玉米，豆钱儿，压各种能压的东西。小孩子们就跟在大人后面，在碾周围的柳树旁玩着闹着。顺着大路往西走就能路过菜园子。菜园子里有各家的菜地，走到那里，我就会想起和朋友一起去偷别人家水萝卜的记忆。冬天，菜地里看起来一片荒芜。再往前走就是一望无际的田野，麦苗只有指把长，看起来很不像样子。

还是往远处看吧。整个村庄的西面都是连绵的青山。只是不敢再上山，山上早就被采石头，烧砖头的厂子弄得乱七八糟。池塘也早已干涸，有水的地方也蓄满了废水和污水。一切都不再是从前的样子。

第一次发现村子变成这样之后，我就发过誓再也不要回到这里。这里的山，这里的水，这里的人都变了。一切都好像在慢慢“腐烂”，连带着回忆也开始跟着烂去。

去年夏天，我和朋友聊起家乡，聊起即将消失的村庄。然后，我们想到，不如去把这一切记录下来吧，找一个长一点的假期，我们一起带上相机。回到让人沉醉，又让人心痛的地方。用声音，影像和文字记录下我们曾经的“精神的故乡”。

也许真的该回去一趟了。我在看《佐贺的超级阿嬷》这本书时，被一个细节深深打动。主人公而立之年时很迷茫也很痛苦，他逃离了城市回到了故乡，见到阿嬷的时候他哭着说自己很失败，对不起母亲，对不起阿嬷。没想到阿嬷很生气地诘问：”你只需要对你自己负责，因为这是你的人生！“主人公在人生中迷路时，想到回到起点再整装待发。我常常想，这是每个人都应该明白的。

回去吧，无论走到了哪里，常回到起点看一看，才不会迷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