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件自己原本以为不可思议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每个人就会为自己寻找各种理由和借口。比如:复读。
从高一到高三,自己对复读生是一种复杂的态度,佩服他们坚守的同时是深切的不解与低视:大学就那么难考?!
应届高考完的暑假无聊透顶,除了和家人几度闹翻、情绪极度不稳定之外,还有对自己似乎可以不再受束缚的解脱,总想出去赚钱。三番五次之后父亲终于同意,和王坐上打工的车。建筑工地既苦又累,心里却存有几分侥幸与不安,那没上一本线的成绩,还有同学不断被录取的讯号。
再过两天,二本开始录,能不能上,想不想走,心里一团乱麻。一整天的等待毫无消息,夜班的建筑工地只有钢筋混泥土的碰撞声和搅拌机不停地轰鸣。我知道,那个意料之中的结果在慢慢接近我,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结果,却又不想知道,结局是猝不及防的,却毫无办法。九楼只有轮廓的窗户里探出王的头:**,我的辽宁那个学校调剂上了。我应了一声:哦。
我心里知道,那肯定不是他想要的。我颗粒无收,自然无从谈起。下班之后骑车回宿舍,一句话也没说。回去坐在凳子上良久:我们领钱回去吧,总要下个决定,要走要留,他说行。
后来的征集极不情愿地参加,还拉了高中两年的同桌入伙。录取结果很快——长春大学物流管理。他开玩笑说看到路上送快件的了吗?就业前景很明朗。
我知道,那是苦笑,那是极不情愿的无可奈何。
回家后父母听到我的第一句话是:给我租个房子吧,我去复读。
父亲什么也没说,就发车带我走了,很顺利,距离学校也不是太远。
回来,母亲只问了一句:决定好了?我说嗯。
陆陆续续参加了几个同学的升学宴,羡慕之余是心里像冰山一样坍塌的失落。
开学了,新校服,150人的大教室,还有每天教室里弥漫的沉重。
王还是摇摆不定,不愿意去那所辽宁的学校,更不想复读,徘徊又徘徊。可能我复读的念头慢慢拉回了他,可能老李这样优秀的人也在复读渐渐让他回来了。那天,他抱着书,低头走进教室,我心里是踏实的稳重,我知道,有伴儿了。
很快就是8月底,那天下晚自习后抱着书,过去就看到陈斜坐在摩托车上,在应届高中没少和他厮混,他来看我,算是告别。我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简单地说明年等你考上了请你喝酒。
我知道,我很难过。赶他走,转向灯右拐,鸣笛声远了,匆匆回宿舍,掀开那本新买的日记。直到现在我还会想起摩托车走远的场景,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肯定有兄弟加油这句。
第一次月考就是完败,比高考成绩还低两分,都懒得向父亲打电话说结果。周六下课和王买了一箱啤酒,吃完饭便在烟雾缭绕中消耗那苦涩的酒味。这些一点都不浪漫,烟草和酒精带给自己的只有麻痹与逃避,醒来还是需要面对的冰冷现实。一箱酒所剩无几,舌头开始打转,言语开始模糊。心里想的却极度清醒,这样下去不如不来复读。
消沉的意志总算过去,班上那沉重的气息也慢慢好转,手下过去的试卷变得密密麻麻和沉甸甸地厚重。一个月之后,认识了皮夹克。才知道他和我顺路,自此以后,风雨无阻,和他一起回家。
心中的雾霾被狂风暴雨般的试卷和不断上升的成绩冲刷干净,路上和他天南地北地胡扯。那个年龄段的男生有着很多微妙的不可言,可是两个色鬼聚在一起,那些只有藏在心底的话却会说出来,一路被对方色星星的眼睛笑地前仰后合。
周天起的稍迟,收拾书包去学校。教室里总有人在看书,从一大推复习资料里挑出需要完成的任务,放在旁边座位,一份一份“消灭”,厚度也渐渐在减轻,直到它们回到原来的位置,这是从未改变的承诺。晚上回去的时间依旧,十点半回家是所有人的默契,似乎那个大的可怕的教室成了大家挥之不去的战场,从校门口就开始张望教学楼顶层那一排的灯光。
教室里的巨型条幅里印着班主任和老李想出的口号,抬头猛一看见是前方不再虚幻的遥远。
路上有时会几个人一起走,夜晚隐约的路灯是对自己的保护,几个人叼根烟,好像世界就是我们的,旁边走过小女生,会流氓式地喊几声,女生快跑过后是几近疯癫的笑声。无所谓流氓与猥琐,是成心的无理取闹。
有一天,同班一个同学帮我带来两封信,从笔迹就看出来了,原来是一直在询问与牵挂我的朋友寄来远方的祝福。那年会抽空跑去网吧,用一个小时看别人给自己的留言,回复很久以前的消息,还会发一些励志类的动态。
原来,谁都有一个觉得鸡汤好有道理的年龄。
2013年,校园广播常放《逆战》、《年轻的战场》和《最初的梦想》,那是最动听的旋律。下午课外时间和很多同学趴在窗台上看楼下,还有一个个心事重重地表情。大家都知道,复读已经不再变得可怕,是麻痹还是习惯。总之,第一学期已经快结束了。
过年回家,整个假期几乎没看书,班主任让做的卷子全是抄的答案。
班群里有去应届班主任家拜年的,我居然把自己当个人物式的给一个同学叮嘱一定告诉他我在学习,准备考北大,所以不来了。
报志愿那会儿恬不知耻的我跑去班主任家希望给点意见,谁知道坐在沙发上什么也说不出来。然后很潇洒地甩下一句话:老师我就报这个学校,取不上我就复读。
老师什么也没说。我关上了门。
那是一种荒唐式的洋洋得意。
你所有看起来并不如意的结果,都是你罪有应得。
开学了,每月考一次换座位的要求终于让我厌烦,毅然搬去了倒数第三位。看黑板如雾里看花,老师偶尔会转下来,但是除了段子之外听得很少。倒数着天数,埋头做题。
百日誓师大会,班主任说要唱《相信自己》,五楼大教室里将近上百的男生用嘶吼喊出激荡的歌词。每个人都很认真,宝哥一嗓子下去,班上同学大笑。
后来学校安排不唱了,站在队伍最后面的闻达五班,好几个人在笑说去年参加誓师大会的场景。
百日之后的日子想流沙一样迅速,在指尖划过,悄无声息。
打气,努力,坚持,还有等待。
桌上的倒计时有时会忘记划去一天,同桌会提醒补上,倒数第三位坐着的日子,是安静与充满希望的沉着。
最后一天约定似地到来,谁也没有过分激动,也没有撕书一类的“仪式”性纪念,只有收拾一大摞书回宿舍的坦荡。
照毕业照了,不约而同的校服,想穿着它,结束这糟心的复读。教室里桌子摆的整整齐齐,堆积如山的书不见了踪影,无论是谁,都会有一种隐隐的庆幸与失落。庆幸自己能在这种鬼地方呆一年。
经历过一段难以言喻日子的人,总会在旅途将要结束之时,有一种成就感和缅怀之情,我们把这种东西,叫离别。
有智能手机的人很少,有的也是像素很低的便宜货,勉强能看清脸。老何那部诺基亚里留下了大量我和同学的照片,兜里那部偷拿的功能机硬是没好意思拿出来。大家都愿意和往日这帮同学留下一点回忆,见到人就合影。男生女生抛开往日的羞涩,心里一次又一次的重复:滚蛋吧,猪狗不如的复读!
高考结束,录取,开学。
天南地北,五湖四海。
我一直佩服一种人,他们用夜以继日的坚持换来了心灵的富足与充实。佩服他们能够把一件我们看来很乱的问题缕的清清楚楚,那张口就来连名字都没听说的作者和书,还有一针见血地分析。
我也讨厌一种人,他们在字里行间里表露出:你看,我没有你努力,可是混得还不错。你得有多么粗鄙,才会那么明显地承认自己的愚蠢和无知。
每一个努力改变自己窘迫处境的人,都值得被尊重。用世俗不堪的眼睛去回应那些原本努力的背影,用拙陋的言辞来表达自己足够可卑的修养,那是对自己最可怕的不尊重。
谨以此文,献给所有经历过高考的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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