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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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默地听着李婶的讲述，用想象补充着那有些干瘪的情节，尽量使之丰满起来。
接下去呢？
李婶那一圈白眼仁静止了片刻，随手又稳了稳不很牢靠的凳子，重新做直了身子，嘴一咧。
听说那个李志远隔了几天又找到金玲的家里，真是个痴心的娃啊！
李金玲投河自杀不成，又神奇浮上岸的消息一时间传遍了村子，当她再次出现在人们眼前的时候，人们的眼神里明显多了一丝恐惧，生怕自己见到的是一个冤魂，打扰到自己平静的生活。
李大生看着整日垂泪的女儿，除了闷声不响地抽烟，就是一味地叹气，他知道是自己特殊的身份限制了女儿追逐梦想的步伐，他就像个罪人，眼睁睁地看着女儿的前程毁在自己手里。
这天吃过了早饭，李大生便蹲在堂屋的灶火前，点燃了那只铜色的烟袋锅，吧嗒吧嗒地抽起来。
志玲在家吗？
李大生刚掐灭里烟袋里的火星，就听院子里传来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忙起身迎出去。
李老师好！
李志远见从堂屋走出一位长者，面色凝重，一副厚厚的眼镜卡在鼻梁上，有些昏黄的眼睛正望着自己，心想这必定就是李金玲的父亲李大生了。
见李大生有些疑惑，李志远忙又解释了一句。
我是金玲的同学，我来看看她。
李大生也没说什么，也没有心情再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往屋里挥了挥手。
李志远的到来让李大生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他希望这个年轻人能给女儿精神上带了一些慰藉，哪怕是言语上的也好。
李志远进院子的时候，金玲已经听到了他说话的声音，她赶忙理了理额前有些散乱的发丝，抹了一把眼角还未干的泪痕，忙下地穿鞋。
当她的手刚触摸到那双白色凉鞋的时候，就感觉自己的肩头被轻拍了一下，她没有抬头，仍旧一声不响地蹲下来，将鞋带系好。
我们出去走走吧。
李金玲这才缓缓站起身，呆滞的目光里融入了一丝犹豫，看着眼前那张熟悉的脸，她却感到有些陌生，她知道，志远不久就要去北京上学了，两人很快就会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而且今后都不会有任何的瓜葛，就如同路人一般。
别犹豫了，我有话对你说。
猛然间，一股热流搅动着李金玲胸口，她仿佛能感觉到志远要对自己说什么，虽然那可能是一时的冲动，也可能是藉慰自己的搪塞，但她想听，而且这种愿望越来越急迫。
两人出门前，李大生只是叮嘱了几句，他也希望女儿能从这个年轻人的身上汲取一种力量，重新振作起来。
中午的阳光倾泻在汩汩南流的浭河上，河面上泛着一片白光，两岸油油的玉米地随着河水蜿蜒着，如一条被河水斩断的绿色巨蛇。
两人并肩站在桥上，手扶栏杆，凝神注视着水天相接的远方。
我就要走了。
李志远的声音很低。
一阵沉默。
李金玲没有作声，似在等待什么。
我现在不能对你承诺什么，但你要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又是一阵沉默。
找我，还有意义吗？
金玲的声音很淡，夹杂了些许无奈。
因为，我喜欢你。
李志远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不大，可不带半丝犹豫。
不会有结果的，你能来看我，我已经知足了。
对李志远的表白，金玲并不意外，因为那也许是个梦，根本不会有成真那一天，何况自己现在根本没有资格对别人奢求什么。
我没办法阻止你这样想，可你会永远在我心里。
一句话，金玲的心里忽地生出一种想哭的冲动，眼眶里的泪水打着转转，最终还是没落下来，她揉了揉眼睛，将泪水挤在手里，白嫩细滑的脸蛋上勉强地漾出一丝笑意，侧过头，痴痴地望着志远。
走吧，我们去水库。
见金玲高兴起来，志远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伸出右手，做出邀请的样子。
金玲一见，小嘴紧绷，眉头微蹙。
怎么，还这么拒人于千里？
见志远一脸无辜的样子，金玲不禁仰头咯咯地笑起来，在背后悄悄伸出两根嫩藕般的手指，轻轻地勾住志远的手，轻轻摆动了一下。
这下满意啦？
志远见状，用力地点点头，将金玲的小手紧紧地攥在手里，两人向着桥边的河堤走去。
浭河水库建于七十年代初期，位于浭河的上游，沿着浭河的大堤往北，大约要走上二十几里路的样子。
我有个事搞不明白。
志远边走边歪头看着金玲，摆出一脸困惑。
嗯？你说。
就是……
志远欲言又止。
说吧，趁我还有心情听。
志远想了想，将金玲的小手攥得又紧了一些。
那我可说了，你可不能生气。
嗯，不生气。
金玲的步伐一点没有减缓的意思，白色的裙子迎风摆动，如一面烈烈的旗帜。
有人说你那天在河里遇到河神了。
金玲闻听，停下脚步，眉头一皱，眼神里滑过一丝冰冷。
你也这么说？
志远见状，赶忙面露歉意。
你别误会，我只是感觉有点奇怪。
就见金玲的脸上腾起一丝红晕，将手从志远的手里抽出来，扭头又朝向了脚下那片清凌凌的河水。
也许吧，我的确记得有什么东西在河里，不停地搅动着自己的身体，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我说的都是真的。
志玲有些恍惚地回忆着，似又回到了那天在河里的情景。
都是我不好，又勾起你的伤心事了。
志远一脸地歉疚，又牵起志玲的手大步向前走去。
一路无话，两人仿佛都在想着过去和未来。
不知不觉间，眼前的河水突然宽阔起来，被微风漾起的水波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粼粼的白光，映着连绵的远山，犹如一幅画，展现在面前。
虽然不是第一次来，可眼前的景致还是让两个年轻人兴奋不已。
手牵着手，一路呼喊着，从大堤上冲了下来。
站在水闸旁高高的大坝上，两人情不自禁地扬起双臂，一脸的沉醉，向着辽阔的水面高声喊了起来。
李金玲，我喜欢你——
李志远，我也喜欢你——
声音穿过乌蓝的水面，交织在一起，回荡着，最后沉淀在远山之中。
有时就只这样，淤积在逼仄内心的真实想法，一旦身临没有任何阻碍的空间，就会一下子没有任何羁绊地迸发出来，是那么地毫无顾忌，是那么地酣畅淋漓。
休息片刻，两人又沿着河边的小路向着山的方向走去。
这里的山，严格意义上讲并不能称之为山，作为燕山的余脉，到这里就很难见到险峻的崖壁，有的只是一些起伏的山丘，可即便如此，这里仍有很多能叫得上名的景点，也少不了一些传奇的人物故事。
两人走了一会儿，见前方已经没路了，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又穿过了一片灌木丛，又沿着一条放羊人踩出的一条小道进了山。
当两人喘着气攀上了一座山丘的时候，就见眼前的一座山遮住了半个天空，这就是传说中的石鼓山了。
之所以称之为石鼓山，是因为山上悬崖处有一巨石，那形状仿佛一面巨大的鼓。石鼓的东南方有一山头，那姿势好像一位高擎着鼓槌的巨人正要奋力击鼓。
志远手指着眼前的大山，侧脸问道，小玲，你知道这石鼓山的传说吗？
金玲有些疲惫地将头靠在志远的肩头上，小声应道，洗耳恭听。
听说啊，那高举鼓槌的巨人乃是唐太宗李世民的化身。当年，李世民在东征高丽从这里路过时，因为疲劳过度而酣然入梦。这时候，敌人从天而降，把他包围得水泄不通。唐太宗被惊醒，见情况万分危急，突然跃起身来，挥拳猛击石鼓，那石鼓竟然发出惊人的巨响。将士们听到鼓声奋不顾身地前来救驾，把敌人打得狼狈逃窜。至今，石鼓中心仍有一拳头般大小的凹坑，据说那就是唐太宗当年挥拳击鼓时留下的痕迹。
真的吗？
金玲忙抬起头，瞳孔里放着光，一脸诧异地盯着着志远。
怎么样？想不想去看看唐太宗那一拳留下的痕迹？
好啊！
此时金玲已经忘却了作为少女的娇羞，连忙抓起志远的一只手，硬生生地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两人披荆斩棘，奔着石鼓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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