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用的人

文/执笔入画

他是村子里，最没用的人。

他个子不高，也没啥本事，家里的土房子又矮又旧，若不是同村的一个女子为了逃避换婚而草草的嫁给了他，他可能连个媳妇也娶不到。

他没理想，也不奋斗，自然也就从来不承担生活甩给他的重担。即使儿子学费都交不起，家里的饭也吃不饱，他仍旧从早上开始，一天三顿酒，醉的乐呵呵。

他也从不着急庄稼何时播种，也不关心怎样浇灌，如何收获。本该支撑起一个家庭的他，却把几乎所有的操劳和愁苦都甩给了妻子。

而他，只是带着每天的醉意，安稳的守着一个小果园。

作为父亲，他也从来没有给过儿子们依靠。两个儿子慢慢长大，也都早早的独立，早早地学着自己去面对生活。那一年，两个儿子北漂多年后，身无分文的回家，他却没有一句安慰的话，硬是不顾妻子的哭闹，把两个儿子骂出家门。

后来，被逼出家门的两个儿子咬着牙慢慢打拼，一点点把家里倒塌的院墙垒起，把破败的老屋翻新。转眼间，两个儿子都已三十多岁，都没能成家。妻子已近六十岁了，白天跟着劳务队，去干男人干的力气活，晚上却愁的整夜整夜的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叹息。可他仍旧不急不缓，照旧每天三顿酒，醉的乐呵呵。

没过几年，两个儿子都在城里成了家，有了孩子，他也就顺理成章的当了爷爷，每天被小孙子小孙女围着，虽然生过几次大病，医生不让再喝酒，可他还是那样，一天三顿酒，醉的，乐呵呵。

他就是这样一个没用的人，不急不缓，永远用几杯淡酒的醉意，躲藏着生活，乐呵呵的过着。

去年中秋，在回老家的路上，姐姐告诉我，那个没用的人，已经没了一个月了。我很诧异，几个月前我见他时，他还很好，还能乐呵呵的喝几杯酒；我很诧异，一个人离开了这么久，竟然都没有一个人告诉我。

那一个中秋，我的心情一直低低落落，脑海里，那个没用的人总是一张乐呵呵的脸，看着我，冲我笑。

我记得，在遥远的童年，好多个漫长的夏天里，是这个没用的人带着我，在路边的树影里乘凉，给我摘下刚熟的无花果，让我肆意的走进他的那片果园。我吃的所有水果，都是在树上熟的最好的。好多年，他都特意在果园种上甜瓜、香瓜、草莓、葡萄，让它们熟在地里，留给我吃；好多年，他都会蹬着他的小三轮，跑到我们村子的集上卖水果，却早早的，把要给我的留出来。

我记得，前年表哥家嫂子过生日，他喊我去吃饭，那天我加班到很晚，所有人都先吃完了，可唯独这个没用的人一筷未动，直到我匆忙的赶过去，他才端起酒杯，乐呵呵的喝起酒来。

我也记得，他从来都很惦记我，虽然他从未对我亲口说过，虽然，他一直很没用。

可就是这样一个没用的人，悄无声息的，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我没能再跟他说一句话，没能在他躺在医院的最后时日里，去看望一眼。甚至，连他离世的消息，我都没能及时知道。

今生，也再没有机会，看他从早上就开始端着酒杯，醉的乐呵呵的样子了。

这个没用的人，我喊他：二姨夫。

姐姐说：咱二姨夫前段时间没了，出殡的时候咱爸去帮忙料理的。

父亲说：你二姨夫没了，你是个外甥，不用去的，所以没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