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风中拔节

      起风了。

      那些风从遥远的北方吹起，带着冰原的寒凉和孤寂，呐喊着奔袭而来，驱散着这土地上残存的温热。

      天高了，云也淡了；草枯了，树也黄了。

      原本挤满庄稼，繁茂葱茏的土地，如今，也只剩下黄土，安静的睡在了风里。

秋，深了。

      这是个肃杀清冷的季节，是结束，是潜藏，是寥落，却唯独不是希望。

      我怀着与这个季节一样的心情走回家乡，走向那片古老的土地。

      我还在期待什么呢？

      庄稼早已收完，荒草也已枯落，如今那片土地空旷的只有风在穿行，卷起风尘，吹落黄叶。

      也许，我并没有期待什么，只是在单纯的怀念，怀念踩在脚下的踏实，怀念风中尘土的味道。

      近了，我终于又走进了这片土地！

      残垄未消，黄土却早已干涸的龟裂。我踩着这片土地的伤口走进去，慢慢伤怀，慢慢哀叹，慢慢举目，去收集更多的萧瑟。

      咦？为何这破败的黄土中会有稚嫩的绿色错落而生？

      那些绿色突然映入眼中，我快步上前，竟看到一棵棵绿色的花生秧在招摇的生长，根茎粗壮，叶也繁盛。

      这本不是播种的季节，它们为何会在此时生长？

      啊，这不是播种，是遗落土中的收获啊！

      我突然欣喜，在土地中辗转、寻找，那些被遗落土中的种子，有的已株壮叶茂，有的才刚生新叶，还有的仍在土中生芽，奋力的顶开厚硬干涸的土层，茁壮的拔节！

      这萧瑟寂寥的深秋里，竟能遇见这样一群生命在寂静的生长，我低沉的一颗心，仿佛在一瞬间被它们牵引，蓬勃跳动着生命的力量！

      我这才恍然，原来秋天也一样可以生长啊！你看那刚出土的麦苗，不是也在冷风中生长，在寒冬中绿着吗？

      可是，那些麦子会撑过漫长的冬季，在春暖时抽穗，初夏时收货，可这些花生呢？它们，能撑过寒冷的冬天吗？

      唉，它们的生长，不过是一场注定的徒劳。

      等风再凉一些，晨露变为寒霜，它们就会被慢慢的冻死，陨落在风中。它们，不会等到结下果实的那一天，它们，甚至都等不到，花开的时节。

      唉，你们，为什么要在这个无情的季节徒劳的生长呢？

      恍惚中，我觉得我竟成了那一粒被遗落土中的种子，黑暗中积攒着生命的悸动，土壤湿润温暖，我能发芽生长，也能慢慢腐烂归于尘土。

      要怎样选择呢？若奋力生长，可时节不对，终会殒于风中，徒劳一场，化为尘土；可若不生长，我又如何甘心在这黑暗的地底，安静的腐烂呢？

      那，就生长吧！

      哪怕生命注定短暂，也要破开这黑暗，在阳光下沐浴！

      哪怕生命注定无果，也要撑起一片绿色，在冷风中招摇！

      谁说生命，就一定要有结果呢？

      我竟不自觉的笑了，大步回身，坦然的走出了这片土地。

      可那一抹稚嫩的绿色，在空旷干涸的土地中向上拔节的声音，闪耀的生命的恣意与张狂，却深深的烙印在了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