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深爱的女人

   我不知道这世界对母亲有多少种情感:爱、敬佩、心疼，害怕，讨厌、憎恶，还是愧疚，也许还会有许许多多我未曾察觉，但有人却亲身体味的情感吧。

 对，我爱她，以爱一个母亲的心情爱着她；我对她感到愧疚，以一个乖悖违戾的孩子的姿态表达愧疚；我心疼她，以心疼一个女性的视角心疼她……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静坐下来，写下关于这个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的一字一句。

 七十年代出生，还在肚子里的时候，她的命运就被两个男人和两个女人决定了，这四个人若干年后成了我的姥姥姥爷，还有外公外婆，那两个女人是骨肉相连的亲姐妹。她生下来四十天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就被迫离开原本属于自己的那个地方。她的命运就像狸猫换太子一样，本属于她的一切被换给了一个小她四十天的男婴，这个男婴，若干年后成了我的舅舅，而这一切就只因为她是女的。也不知道那个年代，这种重男轻女的思想毒嗜了多少人的未来，但是它却改写了一个善良女人的一生。

 我叫姥姥姥爷的那两个人是她的亲身父母，叫外公外婆的这两个人可以说是她的养父养母吧，我这样定义，但这个善良的女人嘴上无数次的说过“恨”字，行动上却满满的都是对这四个人的爱。我想我要开始说那段我每每听着都会默默流下心疼的泪水的往事了。

 那个年代的孩子大概都太艰苦了吧，很小的时候就做农活，做家务，如果有的话，还要带小孩。而这个女人插过秧，锄过地，摘过棉花，割过稻子，还。带过孩子……我不知道她还干过多少其他的事，因为每次说起这些，她都云淡风轻。大概也就十来岁的时候吧，有一次把妹妹睡的木头摇篮摇翻了，回来差点被打死，我几乎不敢想象打死人是什么概念，从小到大，她没有打过我哪怕一次。因为所生活的那个家庭条件并不好，十七八岁才上到五年级，就这样的权利也来的可怜，已经算是那个家庭最大的恩惠了，那个年代还没有六年级，到了该升初中的那一年，家里给了一份报名费，让她去给妹妹报名。总觉得我骨子里的一股乖戾或多或少遗传了她吧，不甘心的她给妹妹报完名就一个人默默地向东走去，向那个本该属于她的地方走去，我听姥爷说过，那天晚上第一遍听见微弱的敲门声，以为是风声，并没有理会，然而当第二遍想起时，当时是现在的二姨夫打开的门，看到虚弱的她时，大家都惊呆了，谁知道这样一个姑娘会因为想要上学的机会走七八个小时的路，来找才见几面而已的亲生父母。

 还算幸运，那个我很喜欢的老人带着抱歉，带着愧疚，凭借着当干部的一点面子和稍微富裕一丁点的条件，让她留下继续上学，当然我真心的认为这个老人绝不止抱歉与愧疚，他天性里的善良还有他对她的爱，与生俱来的血缘与父爱。到这里这个女人算是拿回了那么一点生活本该有的样子吧！在这个家庭里，她生活的也许并没有那么轻松，当年那个男婴很大程度上害怕失去现有的一切吧，我总觉得这蛮正常，因为越不属于你的，你占有了它，就越害怕吧。他总是小心翼翼的防着这个可能让他一下跌入谷底的女人。幸运的是总有一天那种害怕会消散，最没有可能亲近的两个人也开始向平常姐弟一样相处，尽管他总是在外面说他是哥哥，也有人说他们是双胞胎。反正也没那么重要了吧，只要一切平静就好。

 就这样，她在这个家里又生活了几年，和其他阿姨们平淡又还算幸福的相处着，除了这个舅舅，她算是这个家里最小的孩子了，所以渐渐的，除了小阿姨，其他几个阿姨都成家了，也是其中的兰阿姨，成就了她和我爸爸的姻缘吧，爸爸和姨父是兄弟，也不是亲的，总之在一个家族里吧，她在去阿姨家的路上遇见爸爸，用她们两自己的话说他们是骑着自行车擦肩而过，一见钟情的。我喜欢这种感觉，所以也会很骄傲的告诉别人我想要他们这样的浪漫爱情。

   1996年，她21岁，他二十二岁，他们走到一起，最终牵手，家乡有习俗，出嫁必须从娘家接到婆家，她是在亲身父母这边出嫁的，看那时候的老照片，她是幸福的，他们结婚的时候没有多么贵重的彩礼，没有什么精致的陪嫁，只有一间小小的店面，就连婚礼都是在那个拥挤的地方举行的，甚至他们还欠着一屁股债，但是她愿意，我想这个女人最令人心疼的地方就在这，永远为了一个“情”字，能承受所有。

 1997年10月23日，这个女人和我一起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那时候穷，没有几个人有条件去医院生孩子，她也一样，奶奶请来的接生婆，打算让她第一个迎接我的到来，但是世事就是难料，她突然大出血，几乎要休克，姑姑说，当时几乎是用盆来装血的，好在送医及时，送到医院就进了手术室，一路上爸爸硬着头皮紧急借来的手术费，到了医院，接下来也是我最为动情的事情，医生问可能大人小孩只能保一个了，而且这种情况很可能小孩子生下来也会有智力障碍，请问家属怎么选择，奶奶说，大人，保大人，爸爸说一定要救妈妈，而尚有一丝意识的她说必须要我，是呆子是傻子，她都接受……很多年后，笑着问她“如果当初我生下来真的是傻子怎么办?

 “她依旧云淡风轻“我照样养你这么大，这么健康”。就是这个女人，我与她就像有千万根丝线，这辈子，她就是我最爱的人，没有之一。

 也许是一起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原因，及时千里之外，彼此有一点问题，我们都能彼此感受到，很多年前，有一次她和爸爸吵架，闹到要离家出走要寻死的地步，从来那么多眠的我整整失眠了近半个月，每晚蹑手蹑脚的打开她的房门，看看她还在那个地方吗。我去外面参加演讲比赛的时候，因为紧张，一直失眠，总是坐在那就不自觉的发抖，不再身边的她打电话来说是梦到我一个人哭，叫我加油，不要紧张，不要有压力。高考的那段日子，整天对着她发火，她也不回击我，只是默默地听着，然后给我端好饭菜，深夜我做梦惊醒，她总是第一时间抓住我的手，告诉我别怕，她在。上了大学后，真正的离开家了，有一天上晚自习心神不灵，晚些时候爸爸打来电话说，她一个人在家喝了白酒，醉的一塌糊涂，也没问原因，我就大声的呵斥他，为什么让她一个人喝酒，他也没说什么解释，只说在外面应酬，他给我发了她喝醉酒后自己录下的音频，听完我就满面泪流，她说自己有多累，说我对她多凶，又说有多舍不得深夜看我写作业，说多担心他的身体，说有多希望我们多陪陪她……听完的时候我不知道是一种什么心情，这些话这个女人从来不会当着我们的面说，她一贯表现的安然。

 很久以前，就喜欢一个作家，开始喜欢她的作品，慢慢地也爱上了她这个人，她叫萧红，民国时期的文学洛神，有一天，我开始心疼她，就像心疼我深爱的那个女人，她们有些方面很像，童年并不是那么幸福，却有一个慈祥的人愿意守护，萧红是祖父，而她，是我的姥爷，我知道的，他很爱她。她们都很坚强果敢，萧红追求自由追求爱情，而她，追求知识，追求情感。她们都深爱着他人，她们也都值得别人的深爱，因为我深爱着这个女人。

 前些日子，来学校之前，她和我一起出去散步，聊天，她说有些事她知道，但她已经不想追究了，有些人她爱着，可是再也没有办法诉说，她说，她有我就够了，这是我这辈子听说过的最美的情话，我深爱的女人，这辈子有我，你就放心吧！我爱你，深爱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