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儿和艳儿,是堂姐妹。鸿儿是姐姐,艳儿是妹妹,年龄只相差一岁。
鸿儿和艳儿家住的不算远,也就隔一条10-20米左右的羊肠小道。鸿儿家住路西头,艳儿家住路东头。路西头临着一条深沟,沟对面一两里地远,是另外一个村庄。路东头则是外来人员进入她们两家住处的唯一入口。由于地理位置相对偏僻,堪称“出则繁华,入则宁静”。
鸿儿的父亲是大哥,艳儿的父亲是小弟。
早些年,由于爷爷去世早,都是奶奶照看着两家。根据风俗,一般娶亲,都是紧着老大先来。于是家里就把钱都用来先给老大娶媳妇了,娶的是十里八乡的一个女人。女人在娘家排行老大,到了这边,相继生了三女一儿。其中鸿儿就是最小的女儿。上面的大姐在鸿儿7-8岁时候,都已经生了自己头胎女儿,只比自己的妹妹鸿儿小3-4岁样子。二姐是个野性子的人,喜欢在外闯荡,常年不回家,由于条件苛刻,一直单身未婚,熬成了“齐天大圣”。上面还有一个大鸿儿大约10岁上下的哥哥,但是很不幸,由于意外事故身亡,给她们的爸妈带来了深刻的丧子之痛,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哪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噩耗传来时,两家人迟迟不敢告诉将近九旬的老奶奶。悄悄地瞒着老人,把丧事给办了。
由于先给大哥娶亲,花了家里不少钱,艳儿父亲的婚事,最后落得家里没有太多的钱给自己结婚。没有钱,谁愿意跟你?于是,婚事迟迟耽搁。直到后来经人介绍,娶了外省的一个身患残疾的女人。年近不惑之年,老来得女,生下了艳儿。许是,老大结婚早,小弟结婚晚,老娘便一直跟着小弟住,直到小弟结婚也一直没搬出去,虽然年事已高,但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老娘还是要发挥点余热,帮帮娶了残疾女人的小弟照顾好大后方,方便儿子放心出去赚钱补贴家用。
艳儿和鸿儿最初的记忆大概是从6岁左右开始的。
鸿儿的亲姨妈和自己的母亲,都先后嫁到了同一个村子,住的也不远,平时往来完全像去邻居家一样方便。姨妈家有个闺女,只比鸿儿小一岁。娘家人总要护着娘家人,即便是论亲疏关系,那必定也是自己姐妹的孩子要比婆家亲。因此,两个亲姐妹,就在鸿儿和表妹小的时候,在她们心里种下了“只有表姐妹才是亲人”的种子。所以,鸿儿放学了,总是和表妹玩在一起,上学了,喜欢到表妹家里叫表妹一起上学去。放假了,也总是喜欢邀请表妹到家里玩儿,即便是走亲戚,回姥姥家,也总是相互叫喊,结伴而行。不负两位姐妹妈的期望,情同手足,宛若亲姐妹。长时间在一起,连骨子里也透露着默契。
艳儿的母亲由于是残疾人,加之地域语言隔阂,不能很好地与人交谈。直到艳儿长到20多岁时候,从来都没有叫过一声“妈”。因为她知道,自己即便是喊破嗓子,这个又聋又哑的女人可能也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在喊她。由于周边孩子都觉得她的妈妈是个怪人,所以都嘲笑艳儿有个哑巴妈。连鸿儿的妈妈,这个妯娌,都时常在幼小的艳儿面前,毫不讳言于对其妈妈的厌恶和嘲笑。更甚者,连年近9旬的婆婆都是她眼中钉,肉中刺,巴不得她早点死掉。由于其母亲是远嫁而来,当时普通人家还不流行现在的各式各样的交通,所以艳儿从小只跟爸妈坐火车回过一次姥姥家,自此再没见过姥姥和那些亲姨妈。
每当逢年过节,艳儿的爸爸都会让自己跟着鸿儿的妈妈去走亲戚。去鸿儿姥姥家,看着鸿儿这位堂姐和姥姥家的表哥玩的毫不生分,不亦乐乎,艳儿则总是站在大妈旁边,不远走。因为她知道,堂姐舅舅家的人都知道,自己的妈妈是个哑巴,孩子们都不愿意跟这样一个哑巴的孩子玩,觉得丢人,况且艳儿也不是自家姐妹,是个外人。去鸿儿大姐婆家,大姐家人和那些姨妈姨父们眼里都看不到艳儿,她们眼里只有堂姐鸿儿,她们的孩子也都跟鸿儿玩的不亦乐乎,不愿意跟艳儿玩。艳儿来,只是充当了鸿儿妈妈的角色,是个替自己妈妈走亲戚的人。但是艳儿在大姐家唯一的欣慰:她这个大堂姐,还是很体贴照顾她这个堂妹的。总能在自己的母亲和众多姨妈姨父,还有妹妹们对艳儿忽略的情况下,及时问艳儿想吃什么,给她夹菜,带她去自己想去的地方,无时不刻照顾着这个堂妹的感受。一个即将跌落悬崖的人,能被一根救命稻草拉一把,心总还是会感激涕零的。所以,艳儿始终敬这个大堂姐。
每当农忙,鸿儿的姐姐和姐夫都会来帮家里收割播种。人多,又年轻力壮,自然容易收割。收割完,把庄稼用三轮车一车一车运回家。显得并不费力气,所以活也干的极快。而鸿儿家里排行最末,又备受宠爱,几乎不用她来劳心费力,像个公主一样,只负责玩好自己的童年,记忆中似乎干活并不是一件多么辛苦的事。
可是艳儿的命运就没那么好了。农忙时节,经常是两个年过半百的父母,带着自己10多岁的女儿,一起在地里忙活。收庄稼时,一家人在庄稼地里赶工,常常正午为了赶完活,午饭都顾不上吃,喝几口随身带的水,便匆匆干起来。往家里收庄稼时,也总是完全依靠人力拉着架子车,平路还好,遇到坡,就得前面拉着,后面推着。最难的时候,莫过于播种了。娘俩在前面拉着播种机上的绳子,父亲在后面扶好播种机的把手,使劲往地里按压,好在地里开辟出纵横分明的播种的浅渠。三个人轮流如此替换,每当是艳儿在后面扶的时候,父亲在前面就拉的格外卖力。烈日炎炎下,汗水像雨水一样,湿透了衣襟,洒落在贫瘠的土地上,灌溉着干涸的土地。好几次,父亲和艳儿都摊在地边,头晕恶心,眼前发黑。
鸿儿是个开朗的孩子。经常能和村里,学校的孩子打成一片儿,颇有孩王风范。也不乏风趣幽默,灵动调皮。回家了,做完作业,总是会和别的孩子一起玩儿,要么是在别人家里,要么是在回家的路上。其中,最经常和她在一起的,莫过于和她同村的表妹。
艳儿却是个内敛的孩子。她最初在学校也是非常贪玩,特别能和其他孩子一起玩。但是后来,她开始在学校拼命学习,常常拿回班级,级段的“学校标兵“、“三好学生”。回到家,父亲以她为傲,乡里乡亲也经常人前人后夸她学习好。但是,孩子们却不喜欢和她一起玩,甚至在学校,同村大她一岁的女孩,在上课时候,用刀子划破父亲冬天给她刚买不久的新衣服。还有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半道劫她,撕扯她的头发,恐吓不许回家告状的男孩。还有在学校,众人眼中品学兼优的男孩,经常利用自己班长的职位,离间别的同学不许和她玩。在晨读分组里,一圈人围着她,让她扯破嗓子背书,却总是说她背错了,声音太小,大家听不到,种种借口让同学奚落嘲笑她。因此,艳儿曾一度不想上学,回到家里向年迈的奶奶哭诉,奶奶也是觉得只是孩子间的嬉闹,并不当回事。偶尔,艳儿闹的厉害了,奶奶便承诺让艳儿爸爸抽空去找老师和同学。然而艳儿爸爸却疲于生计,早出晚归,无暇顾及此事。于是,艳儿觉得无依无靠,心理阴影愈发地沉重。这就是她从一个学渣转变为一个学霸的初衷。在孩子眼里,只有学习好,乖乖的学生,老师才会关注到她。她才能有一点小小的自尊,被别人所尊重,而不是欺侮和不屑。
鸿儿的爸妈在她15岁的时候,应了鸿儿不想继续上学的需求,爸爸托人帮他找了省城的技校,学习培训不多久,正式上工,成为了一名技术工人。艳儿则由于学习一直不错,一直在学途奋进,最后在快毕业那年,堂姐鸿儿嫁了人。鸿儿是姨妈帮她介绍了邻村有车有房的独生子,家境颇为殷实,在她们那个地方,这算是嫁的很不错了。婚后,先后诞下女儿,后又诞下儿子,儿女双全,公婆照看着,小两口忙着自己的小事业,日子过得有声有色。
艳儿毕业工作几年后,在公司遇见了自己未来的老公。恰逢此时,患了癌症经过几年治疗休养的母亲,诀别于世。次年,婚后怀有身孕的艳儿,工作期间,大早上接到父亲哀求艳儿回家的电话。就是这通普通的电话,竟是父亲意外与世长辞,留给他最疼爱的女儿最后的诀别。从此。在艳儿心中留下了此生无法抹去的悔憾。产后,艳儿的公婆不肯帮自己带孩子。艳儿辞职,开始了全职妈妈,相夫教子的生活。夫妻俩,独自异地打拼,相互扶持。丈夫披星戴月,早出晚归赚取家用,两口共同抚养年幼的孩子,就这样,日子一天天继续。
年幼时,偶尔还在一起玩的姐妹俩。婚后,便几乎断了联系。鸿儿和姐姐、姐夫、孩子们,经常约好同时回娘家探亲。三世同堂,其乐融融,好不热闹。而先后丧了母亲父亲的艳儿,却唯有寄希望于梦里,唯有梦里,她那个最初的三口之家,才是和美完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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