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高中坐落在一个极为偏僻的小县城,坐公交从来不怕坐过站,因为它就是终点站。
我爱惨了下雪天,即使没有空调的教室四处漏风,即使在覆满冰雪的路上摔得东倒西歪,即使水管冻裂衣服冻成冰坨,即使食堂食材供应不上,只能就着咸菜喝萝卜汤。
我也喜欢盛夏的天气,花园里的鸟儿总能先于闹钟将我叫醒。我不敢声讨它们的扰民无礼,我怕阳台上的衣服在它们的残害下惨不忍睹。在大开着的窗户边吹风,在商店门口啃着西瓜舔冰淇淋,或者是在某个响着闷雷的夜晚讲鬼故事,顺便补了白天没写完的作业。
我爱那片充斥着塑胶味的后操场。即使我的膝盖在那里摔出两块疤,我的体测在那里从来没有及过格,我的暗恋从那里开始又在那里终结。
我喜欢两座教学楼之间的那座苏联风格的花园,镶满鹅卵石的小道上总有惊喜出现。也许拐角处就能撞见许久未见的好友,也许,下一秒就能看见那个明朗如月的男孩子回头浅笑,但那都比不上操着古怪口音的教导主任带来的震撼。
天空留有缝隙,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乘风踏浪,我欲搏击沧海横流;飞鞭催马,吾将痛饮黄龙美酒。” 高三那段黑不见底的日子我也是爱着的,我们的备考远没有这般霸气。怀疑、猜测、郁闷,在我看来,那段日子的心路历程写下来远胜一场宫斗大剧。可是,年轻的心最擅长苦中作乐,我们始终学不会的是自怨自艾。
也有过很伤心的时候。小学与高中之间的那段时光很少被提起,我记不得发生过什么,也许的确发生过什么,是大脑出于自我保护选择忘记,也许真的没发生过什么。
那些零星的片段。我的日记本从课桌中掉出来,又被哄闹的人群捡到;班主任对我最好的朋友说,他觉得我是问题学生,建议保持距离;同过班、被我当作偶像的他用迷茫的眼神看着我,问:“你是谁,我们认识吗?”
这些记忆和我一样微不足道,但我还是决定用纸笔编织出篮子去将它们装好。我想知道自己的性格从哪里来,我想知道笔下的他们可以到哪里去。我的结局是谜,我却可以做他们的上帝。
我的许多故事来自于梦,以至于当我决定用自己的经历去写一部小说,它问我,你笔下的这些,是事实,还是梦?
我说,我已经分不清了。
当你摔倒,我会陪你一起躺着那些兵荒马乱,曾经以为可以恨一辈子,回忆起来早已披上童话的外衣,可谈可想可读,可就是回不去。
还有陪伴了我十年的朋友。从我们写下“永远做朋友”这样稚嫩的誓言,到相伴走过大好青春岁月,一路上走马观花,心越来越迷乱,只有故人死皮赖脸陪在身边,赶都赶不走。
曾经以为世界很大,童年丢失的朋友可能再也找不回来。后来才发现,找不回来的是当年的心境。我们长大了,世界却变小了。
当我们真正走到分岔路口,身边的朋友却选择留在原地。我想要回头,身后却传来这样的话语:只管向前走,等着我们去找你。
我终于决定和过往岁月分手,踏上他乡的列车。在长江边看日落,在繁华地等故人。我们的誓言如烟花般绽放在两地的天空,只希望她们在教室里写题时能有闲暇看到。
高中是一群人的高中,大学是一个人的大学。
火车到站,我坐上开往学校的公交。夜幕,灯火璀璨的城市热闹不凡。我看着霓虹灯下的光影忽长忽短,一如岁月摇摆不定。
我猛然想起来,在我的钱包底下躺着那张写下誓言的纸。我悄悄展开,当年定下的重逢日期偏偏就这样巧——6月8日。彼时,她们在考场奋勇杀敌,而我在长江的这一边回首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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