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历史•小清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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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编辑 | 清河
— 小清谈 • 第04期 —
最近，部编2017人教版八年级历史上册，删除了旧版第一单元「侵略与反抗」的第3课「收复新疆」。这相当于晚清名臣左宗棠抗击沙俄，击败阿古柏收复新疆的那段历史岁月正式从我国的初中历史课本内消失了。
不知道还能有多少孩子会记得左宗棠这段为了维护国家领土完整而在晚年“抬棺进疆”的伟大历史功绩。
“国家不可一日无湖南，而湖南不可一日无左宗棠”。在风雨飘摇的晚清，大清帝国在欧美列强的眼里就是一只待分而食之的美味羔羊，气息奄奄，貌似谁都能过来占点便宜，而左宗棠为这个包含屈辱的时代撑起了最后的脊梁。
这是《小清谈》的第04期节目，我们来聊聊左公率领六万湖湘子弟，一路西行，收复新疆保卫国土的故事，这段历史不该被国人遗忘。
壹 阿古柏入侵新疆
汉朝时中央政府就在新疆地区设立了西域都护府，千百年来新疆都是中国的实际领土。在清朝初期，新疆地区发生过比较严重的叛乱，清代康熙﹑雍正﹑乾隆三朝为统一西北地区与准噶尔贵族进行了多次战争，在清代文献中通称为“平定准噶尔”。后来乾隆帝又平定了“大小和卓”之乱，最终巩固了清政府在这个地区的统治，所以乾隆皇帝将古称西域的天山南北地区也称为“新疆” 。
但是到了清末，国力衰退，列强频繁入侵，这个时候的新疆又不太平了，许多分裂势力在沙俄和英国的扶持下开始蠢蠢欲动。
于是，在英国的扶持下，来自中亚地区浩罕汗国的贵族阿古柏（Yaqub Beg）入侵了新疆，并于1867年在新疆建立起了一个伪“洪福汗国“，1870年又攻下了乌鲁木齐和吐鲁番，占据了全部南疆，同时切断了北疆和河西走廊的联系，这个时候英国和沙俄也都宣布承认阿古柏在新疆的政权。
1871年，沙俄又趁机侵占了伊犁，这个时候除了少数据点外，清朝的势力基本已经被清除出新疆了，整个新疆基本都被肢解，一百六十多万平方公里的新疆，正面临着从大清国的版图上消失的危险。
1872年，沙俄与阿古柏签订了“俄阿条约”，规定俄国承认“洪福汗国”，“洪福汗国”也给予俄国控制区内贸易权，关税按2.5%收取。同时，英国也加大了对阿古柏的援助，维多利亚女王甚至亲笔致信阿古柏，与其修好。1874年2月2日，“英阿条约”签订，承认阿古柏的“艾米尔”（即统治者）地位及其窃踞地区为“合法的独立王国”，除了和“俄阿条约”类似的条款外，还规定双方互派大使。
面对这种情况，清政府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总要做点什么。但正值日本侵略台湾，清廷由此发生“海防”与“塞防”之争。
李鸿章等人力主海防，他认为应暂弃新疆，认为“古时备边多在西北，如今东南沿海各国麇集”，“一国有事”，“各国构煽”，而海防密迩京师，一旦有事，京师动摇；新疆则不同，纵使失去亦难危及京师。他形象地说：“新疆不复，于肢体之元气无伤；海疆不防，则腹心之大患愈棘；孰重孰轻，必有能辨之者。”
而左宗棠这时候刚刚平定了陕甘回乱，他以自己多年的经验和深谋远虑主张“东则海防，西则塞防，二者并重”，千万不能放弃西北塞防。如果清廷不能收复新疆，陕甘地区的清军便会被长期牵制。他强调新疆的安危关系到蒙古、陕西、山西、甘肃乃至京师的安全，因此必须收复。就目前形势而论，列强还不至于在沿海挑起战争，但收复新疆却是燃眉之急，新疆丢的时间长了，想收都收不回来了。
面对朝堂上这两种不同的声音，而且还是在重海防派占据多数的情况下，慈溪太后力排众议，最终还是支持了左宗棠的观点。1875年5月，下诏授左宗棠以钦差大臣督办新疆军务，全权节制三军，西进收复新疆，这一年左宗棠已经64岁了。
贰 抬棺西征，挥师新疆
左宗棠深知，打仗其实就是打钱，不解决好战争资金的问题，仗是打不赢的。为此左宗棠仔细算了一笔账，向清廷提出了800万两银子的年度西征军费预算。朝廷对此还是很重视的，向各省、海关发出指令，要求他们为西征军提供协饷，限期将所欠协饷尽数解交至甘肃前线。但是，这钱用得急，各地政府想要在短时间内拿出这么一大笔钱也是不容易的，光指着他们给钱，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真正筹措完备。
那怎么办？没有军费怎么打仗？左宗棠一看，还得自己想办法解决，那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借。
找谁借呢？这个时候他想到了他的亲信红顶商人胡雪岩。
胡雪岩虽然很有钱，但还没有富到能独立支撑左宗棠西征的程度，不过，胡雪岩和上海的洋行关系非常好。当年恭亲王奕訢推行洋务运动，向洋人借款，洋人一点面子都不给，而胡雪岩却搞定了这件事。他以海关收入作担保，先后六次出面向汇丰银行等洋行借外债近1870万两白银，这些钱帮助左宗棠解决了大问题。
胡雪岩成立的“胡庆余堂”药号，现址位于杭州清河坊。
军费问题解决了，事情就好办多了。此后左宗棠又改善军备，整饬军纪，裁减冗兵，做好了充足的战前准备。但是，新疆路途遥远，对于一位已经65岁了的老人，这一仗打完还能不能回来，谁都不好说。1876年4月，左宗棠命人抬棺随军而行，以一种决死的态度，挥师新疆。7日，从兰州抵达肃州(今甘肃酒泉)，在这里设置了大本营，就近指挥军队战事。左宗棠决定利用英、俄之间的矛盾，先集中力量消灭阿古柏政权，对于伊犁问题，等解决了阿古柏之后再说。
“宗棠舆榇发肃州。”——《清史稿》 舆榇（chen），即载棺以随，以表决死。
该年6月，清军开始了对阿古柏的正面进攻，奇袭黄田，攻占乌鲁木齐，击败了依附阿古柏的“回乱”残军白彦虎势力，在9月份攻克玛纳斯，三个月内顺利结束北路战事。
待冬季结束，来年1877年3月，左宗棠指挥三路兵马向吐鲁番地区展开钳形攻势，4月主力刘锦棠部攻下达坂城。吐鲁番-达坂城一战重创了阿古柏军的主力，一半的军队被消灭，南疆门户洞开。这一战后阿古柏自知将难以抵抗清军，愤恨抑郁，不久便自杀身亡（还有一说是被下毒而死）。
阿古柏死后，他的两个儿子为争夺继承权发生火并，势力更加衰弱。清军于当年的8月25日发动了秋季攻势，最终在来年1878年1月收复和阗，整个战事只持续了不到一年半，阿古柏势力被尽数消灭。
但是，新疆全境并没有完全被收复，伊犁一带依然被沙俄所占据。
左宗棠收复新疆之战作战路线图。这场战役彻底消灭了阿古柏势力，可以说是清政府在晚清时期对外战争中唯一一次完全胜利。这场战役保卫了中国近六分之一的领土，历史意义重大，左公以及其余所有浴血奋战的湘军子弟都被称为“民族英雄”也不为过。
叁 虎口夺食：收复伊犁
1876年9月，这时候西征军刚刚平定新疆北路，战事顺利，因此收回伊犁的议论又起。这时候的朝廷很有信心，商议应该向俄国讨还回伊犁了，但左宗棠持反对意见。
左宗棠认为现只是暂时平定了新疆北路，阿古柏的主力军队还在，整个新疆的局势根本还不稳定，即使顺利收回伊犁，反难兼顾，早晚还会出问题。不如一心一意扫平南疆，彻底消灭阿古柏。如果南疆也被平定，那伊犁自然而然会成为囊中之物。
1877年6月，俄国攻打土耳其，调拨了驻扎在伊犁的部分军队奔赴土耳其前线，伊犁的俄军兵力空虚。此时，金顺进言“愿以本军乘虚袭取伊犁”，但还是被左宗棠力阻止了：
左公曰：“北路兵力，未必足恃。即有把握，亦无容舍堂堂正正之旗，为乘间抵隙之计。纵目前因事就功，将来必更难了结”，“断不可挑衅生端，贻害大局”。
左宗棠一直没有试图用武力收复伊犁，并不是惧怕沙俄，而是当时的战略是需要全力消灭阿古柏，分散兵力是兵家大忌，所以要集中兵力进攻南疆。另外，左公是个务实且有远略的外交家和政治家，在那个阶段，稳住沙俄，不让沙俄卷入战事是非常聪明的做法。
待南疆被顺利解放后，大清国更是占据了有利的政治和军事形势，“以打促谈”的战略目的也可以说是达到了，那这个时候如果可以“不战以屈沙俄之兵”更是上上策，所以左宗棠还是主张与沙俄谈判，通过签订条约和平收回伊犁，这个建议得到了朝廷的支持。
伊犁九城图（来源：中国国家地理网）1762年，乾隆帝下旨设置伊犁将军府，同时修建主城“惠远”城，将其作为伊犁将军的驻地，并陆续在其周围建起惠宁、绥定、广仁、宁远、瞻德、拱宸、熙春、塔尔奇八座卫星城，统称为“伊犁九城”。它们对保卫我国西北地区的领土主权完整起到了重要作用。当时，伊犁河谷地区不仅是整个天山地区的交通枢纽，更是整个新疆的腹心地带，是连接西域和中亚之间的重要商品集散地。
于是，1878年10月，朝廷任命吏部侍郎崇厚为头等钦差大臣，亲赴圣彼得堡，与沙俄谈判伊犁事宜，崇厚到了俄国后左宗棠特意给他写了封信，告诉他务必要态度强硬不要被俄国人欺骗了，因为现在的形势是对清朝极其有利的。此外，沙俄刚刚结束与土耳其的战事，国力正空虚，内部矛盾也很深，其实是想尽快结束与清朝在伊犁的纠纷的，但崇厚对此却一无所知。
沙俄内部对于是否归还伊犁的条件并不统一，直到来年5月份，才逐步向崇厚提出交涉条件。崇厚对谈判条件并不太在意，仅关注是否能收回伊犁城，便匆匆与沙俄签订了《里瓦几亚条约》，并且在没有等到朝廷批复的情况下就自行悄然回国了（估计是老毛子的东西吃不习惯，所以想家想得不行了......）
《里瓦几亚条约》一经披露，举国哗然，朝廷震怒。条约虽然规定沙俄需要归还伊犁城，但是伊犁西境和南境的大片国土都被割让给沙俄，同时俄商在蒙古和新疆全境免税，清廷赔偿沙俄500万银卢布，增设多处领事地等等多处不平等条约也被崇厚批准同意了，这相当于除了收回伊犁这几个空城，清政府实质上损失的利益更多，因此清朝政府也以此约“流弊甚大”，拒绝批准，并将崇厚革职交刑部治罪，定为监斩候，秋后处决。不过在后来曾纪泽和沙俄谈判时，为了缓解沙俄的不满，慈禧太后最终还是没有杀他。
1880年，朝廷派遣曾纪泽出使俄国，作为钦差大臣与沙俄重新谈判修改崇厚擅订的条约。
曾纪泽此次的谈判将面临更大的困难，一贯贪婪于周边国家领土的沙俄是不会轻易吐出已经到嘴的肥肉的，于是在边境地区开始集结兵力以恫吓清廷，同时在伊犁地区增兵一万，并派遣海军上将列索夫斯基率领一支由二十三艘兵舰组成的舰队，开往远东海面以威慑清朝。
因此，曾纪泽与沙俄谈判的过程更是艰辛，但是曾纪泽心里很清楚，此次谈判最重要的内容就是重新界定领土，这方面是谈判的底线，绝对不能松口，于是制定了“重界轻商”的谈判原则。俄方最开始的态度非常强硬，拒不统一清朝的改约要求，但是曾纪泽据理力争，同时也向俄方表露出意图，那就是领土条约不修改，这个谈判就不会结束，自己不会像崇厚那样轻易地跟你们妥协，谈不拢就耗着，绝对不走。
同时，曾纪泽还巧妙地利用了当时的舆论环境，借其他欧洲国家的舆论影响向俄国施压，沙俄也知道这个人确实不是那么好对付，而且国内事务繁多，这件事拖下去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处，就慢慢回到了谈判桌上。
曾纪泽，曾国藩次子，字劼刚，号梦瞻，清代著名外交家，也是中国近代史上第二位驻外公使 ，与郭嵩焘并称“郭曾”。
经过大半年的努力，曾纪泽于1881年2月24日与沙俄代理外交大臣吉尔斯在圣彼得堡重新签订《中俄伊犁条约》，为中国争回了一部分主权。
《伊犁条约》的规定依然让沙俄割占了塔城东北和伊犁、喀什噶尔以西大约七万多平方公里的领土，但毕竟收回了伊利九城以及特克斯河流域附近两万多平方公里的土地，客观地说，在当时的环境下这已经实属不易。同时，除了部分商业特权外，之前在《里瓦几亚条约》中与沙俄签订的大部分不平等商务条约都被缩水，中国受到的损害相对减少很多。曾纪泽重签的这个条约，已经可以看作从贪婪的沙俄那里“虎口夺食”了。
也许有人会说，当时左宗棠已经在新疆打了大胜仗了啊，清廷的外交谈判则怎么还是那么窝囊呢？但不要忘了，西征军只是打败了阿古柏的中亚杂牌军，如果与沙俄军队交战，能否胜利还真的难说，所以说尽量不与沙俄军队产生正面的军事冲突在当时是正确的战略选择。也正是新疆战事的顺利曾纪泽才有了与沙俄谈判的筹码，如果贸然与沙俄开战，只要一战败，谈判就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
这种情况，就跟几年后的中法战争一样，虽然清军取得了“镇南关大捷”，但是“马尾海战”使得清朝福建水师全军覆没，东南沿海地区门户洞开。这种所谓的“大捷”只是自我安慰罢了，相对于整个战局来说根本就是无关痛痒，这就使得清政府在与法国谈判时依然会受窝囊气。
所以说，衰败的国力，以及处于国际关系食物链末端、只有被蚕食份儿的可悲国运，是不会被一场微不足道的胜利战役所改变的。我们应感谢现在这个国运昌盛的时代，因为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但不管怎样，以左公、曾公为代表的这些湘江人杰，曾经为了维护国家荣誉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这些英雄事迹不应该被中华民族所遗忘。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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