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身边几个老牌糙汉子都开始画眉了,让我着实一惊,估计用不了多久,连“无眉”都会成为一种新时尚。
下班回公寓后,对着镜子开始慢慢欣赏起我那扫把般的眉毛,望着我那稀疏而内敛的眉,忽然想起了十年前它遭遇的那场浩劫:
小时候我特喜欢玩儿炮仗,特别是春节前后,村里的小店和集市上摆满了各种火力的炮仗,简直是孩子们的天堂!
只要搜刮到零花钱,我口袋里的炮仗就从来没断过。经常跟小伙伴玩儿的炮仗有两种:一种像火柴似的一擦就着的炮仗,土话叫“擦炮”;另一种是带有“炮引子”的炮仗,土话叫“豆芽炮”(大概长得像豆芽吧)。
通常我会把它们买来拆散放在兜里,然后再一支支地享用。每次我妈帮我洗衣服,必定会听到她破口大骂,因为我的口袋里总会残留很多火药和石灰。
我的忠实“炮友”有两位,一位是我的堂弟国豪,另一位是我的发小新诚,比我大两岁的堂哥偶尔也会加入我们的“炮兵团”。
平日里,哥几个吃饱喝足之后,便会兜里揣着炮仗,手里攥着打火机,四下里寻找爆破点。被我们相中的可能是一只废弃的可乐罐,一个田鼠洞,甚至是露天厕所里的一泡屎。
总之,任何有可能击中我们兴奋点的目标都难逃厄运。
有一次,我跟发小在我家粮仓捉到了一只“糟蹋皇粮”的小毛贼(一只慵懒的老鼠),遇到我们哥俩儿,它只能认倒霉。我们把它丢进了一只空油漆桶里,丝毫没有给其心理准备的时间,便开始了对它的“低空轰炸。”
弹药投掷持续了十分钟之久,当敌人被拎出来时,已是浑身粘满炮皮屑,抽动着四肢,俨然成了一只喝醉酒的小绵羊。
话说回来,常言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我一老炮手也难逃“湿鞋”的命运:
小学六年级的寒假,年前下了一场大学,午饭后,我约上发小、堂弟和堂哥,装备好弹药向村北的雪地进发,在雪地里玩儿炮仗可是我们最大的乐趣之一。
村北有条干涸的大河,夏天总是草木茂盛,是各种小动物的游乐场;现在虽是一片荒芜,但村里仍有不少老人传言经常在那儿看到兔子和野鸡出没,勾起了我们的无限遐想。
我们所到之处,必定“炮火连天”,雪地上留下了许多大小不一的弹坑,一颗颗“雪榴弹”抛向天空,随着啪的一声脆响,雪花四溅。
我们抵达目的地后,旋即跳进了干涸的河床,沿河搜集“爆破点。”堂哥跟发小在前面大步趟着雪,活像两只在搜寻猎物的饥饿猎犬;我跟堂弟没他俩腿长,只能殿后,时不时的向他们俩投掷两枚鞭炮以示不满。
“俺哥!俺哥!快看!快看!那儿有只气球!!!”堂弟像个摸到奶头的孩子一样,兴奋地叫着,手指着让我看。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是只瘪了气的氢气球,就是娃娃们经常拽在手里的那种气球,估计是漏了气,没法儿升空就落了下来,上面还印了一只米老鼠。
二话没说,我俩跟汤姆猫似的凶狠地朝着米老鼠扑去。
控制住猎物后,我精心挑选出一枚绿蜘蛛牌“擦炮”,放在雪地上,用打火机潇洒的将其引燃,然后用氢气球盖住它,再用脚紧紧的踩着气球。
啪的一声响,氢气球被炸出一个小洞,我把气球翻过来想继续往“洞口里”扔炮仗,旁边的堂弟不乐意了,争着抢着也要玩儿,我也不肯让步。我俩便蹲下来,瞄准气球的口子,一下又一下地用火机点炮仗,跟时间抢速度。
突然,轰的一声响,一股巨大的火苗在我俩中间腾空而起,打火机引燃了从气球的小口子窜出来的氢气,我跟堂弟对望着顿了顿,突然觉得一股火辣辣的疼传遍整个面庞。我把打火机用力一甩,抓起地上的积雪就往脸上擦,一把接着一把··· ···
可仍觉得脸上像是涂了一层泡椒水,又辣又疼的感觉也丝毫不减轻。
此刻堂弟也顾不上说话,跟我一样抓起地上的雪直往脸上蹭,发出沙沙的声响··· ···
堂哥和发小看到我们两个行为诡异,便急忙跑过来询问情况。谁知他俩刚打算开口,就被各自歇斯底里的笑声彻底淹没了。
我跟堂弟停了下来,互相瞅了对方一眼,随即也加入了他们的笑声派对。我指着他,他指着我,打着滚在雪地上笑,笑声简直可以沿着这条河流送进几十公里外的市区。
堂弟的睫毛、乌黑的眉毛,以及他平日里非常爱惜的刘海,在这场大火中无一幸免,准确的说是一根都没能幸免,脸红的像成年狒狒的屁股。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眉骨上还残留着些许烤焦的眉毛,用手抠了抠眼眶,睫毛同样被大火吞并,毛发的灰烬随着雪花散落了一地。
回到家之后,我妈愣了愣,几乎没认出我,嘴里骂着又大笑着··· ···
很快街坊邻居们也来观赏,几个腿脚不方便的拄着拐杖的老人跑的最快,我跟堂弟简直成了动物园里的珍奇宝贝,引得大家前俯后仰,老人家活了半辈子估计还没见过这种场面。
刚开始我跟堂弟躲在我家二楼的一间偏房里,把门在里面锁上,谁叫也不应,晚上大家散了才偷偷溜出来。
后来我跟堂弟干脆就不躲了,谁爱看谁看,好在大家新鲜劲儿过去之后也就没再纠缠我俩。
烧眉风波过去之后,我几乎每天都准时出现在镜子前,仔细查看是不是有哪根眉毛想破土而出,但是总以失望告终。直到我开学的前夜,还是“一毛不拔。”
去县城读书的头一晚,我翻遍了老妈的化妆品,却失望地发现梳妆台上啥都有,唯独没有眉笔,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心想要是被老师同学看到我现在的德行,简直没法做人了。
“黑的”“黑的”我的大脑高速的运转着,最后在我的书包里找到了满意的答案,这才安心上床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我妈就催着我收拾东西去学校,可是我却有自己的如意算盘,故意拖到下午四点多才去坐车。因为我算准一小时后到学校,天已经黑了,这样我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宿舍而不被同学发现我那怪异的眉毛。
我住的是大宿舍,五年级和六年级加起来住了有一二十号人,大家都在各忙各的,没怎么注意到我。我把东西放好之后赶紧跑去宿舍门口的自来水口洗脸洗脚,还没到熄灯时间我就已经钻进了温暖的被窝。
“今天睡这么早啊!”我用余光瞥见是睡在我对面的同学丁繁森。
我就假装翻了个身子,把被子往头上一蒙。
“在家里干农活儿太累了,困了!”我的两只眼睛在被窝里瞪得像桂圆,身上一阵火热,生怕他走过来跟我搭话,还好他识趣,收拾自己的衣服去了。
等熄灯之后,我又假装翻身子把被子往下拽,露出眼镜和耳朵,以便侦查大家的动态。当听到大家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时,我才长舒了一口气,轻轻地把藏在枕头下的2B铅笔、小刀和练习薄掏出来,再一次钻进了被窝,露出一条细缝。
借着走廊微弱的灯光,我把事先准备好的纸铺开,然后慢慢的把铅笔的木质层削去,一点一点地把铅笔芯上的碳刮下来,直到汗水开始往下滴,我才小心翼翼地把它包起来藏到了枕头下,然后定了个比平时起床早了半个小时的闹钟。
我平躺在床上,大口地喘着粗气,像一个偷了情的寡妇,既兴奋又恐惧。
第二天一大早,闹钟刚响了一声就急忙被我关掉了,然后穿着睡衣悄悄地下去刷牙洗脸,完毕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爬回自己的床铺。
借着走廊微弱的黄光,我把精心准备的“化妆品”铺开,左手拿着镜子,然后用右手的食指蘸着碳粉沿着眉路给眉毛“上色”。
刚开始没经验,经常是深一块浅一块的,要么就是抹得太浓,弄得像一眉道长。
“画好眉”之后,然后仰面朝天在床上躺着,早自习的铃声响起再冲去教室。
自从开始“画眉”之后,我几乎每天都是第一个到班级和最后一个离开班级的人,生怕引起大家不必要的注意。
晚自习下课回宿舍之后,我则是最后一个洗脸,每次等熄灯后才悠哉悠哉地上床睡觉,因为这样就刚好能够避开和大家正面接触的麻烦。
可能是我以前的眉毛也不怎么浓,再加上大家都在紧张地准备着小升初,也就没发现我眉毛的异常,或者是他们已经发现了我眉毛的异常,只是怕我难堪而没有说破而已。
日子一天天就这么过去了,起初我还担心碳粉可能会妨碍眉毛的生长,后来当我发现有几根眉毛“破土而出”时,悬着的心这才有了找落。
俗话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就在我为自己的足智多谋而深深陶醉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有一回中午跟同桌蔡晓玲一块儿吃饭,就在我们吃完饭回教室的路上下起了雨。
蔡晓玲穿着短袖怕着凉,拉着我就往教学楼跑,雨水打在我的脸上,把碳粉冲了我一脸。
等她转过头看我的时候,吓了一跳,还以为是雨水中的硫酸把我的眉毛腐蚀了,脸色煞白地摸着自己的眉毛和头发,整个人像被抽了主心骨一样。
看到她傻傻的杵在那儿,我笑得是前俯后仰。
听完我的解释后她才回过神来,然后她那浑厚的大笑响彻整个校园。
承蒙老天眷顾,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眉毛也日渐起色,只是失去了往日的浓郁,睫毛也稀疏了不少,每逢沙尘天气还得把眼镜带上,不然几根稀疏的睫毛是绝对挡不住沙尘的猛烈攻势的。
眉、睫二位兄弟浴火重生,我这当大哥的万不敢再生事端。
至于画眉,还是不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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