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发生前,没有任何预兆。
那是普通得不能普通的一天,8点,已近不惑之年的平介下班回到家,他也相信这肯定又是平淡无奇的一天,已经十几年了,一直是这么过来的,有时他感觉自己就像墙上钟表的指针,一圈又圈,就这么转着。
平介坐在沙发上,一边吃晚饭,一边看电视,今天他没有找到自己平时最喜欢看的足球比赛,他拿起摇控器换了几个台,发现都在播着同一条新闻,一辆开往滑雪场的大巴因司机疲劳驾驶连人带车跌进了山谷。
事故每天都在发生,这没什么奇怪的,但当他听到电视中播音员说己确认一对受伤的母子是直子和奈美的名子时,他再也吃不下饭了。
直子和奈美早上出门时的场景浮现在平介的脑海里。
“我们走了!” 妻子对送出门的平介说,“这几天,你一个在家照顾好自己,我会给你打电话的。对了,别忘了每天刮胡子。”
说着,直子伸出手摸了摸平介的下巴,“今天表现很好!”
平介轻轻的抬起头,答应着:“ 知道了,你都说8遍了。路上小心点,一路平安,别担心我,你们玩的高兴就好。”
“妈妈,快点!” 奈美在不远处喊道,“晚了,就赶不早班车了。”
平介冲到医院,医生告诉他,两个人的情况都很严重,作为母亲的直子,在危险发生的那一瞬间,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女儿奈美,车窗的玻璃茬子无情的刺穿了她的身体。
女儿虽然外表没有受任何伤害,但由于脑部受到挤压长期缺氧,一直处于晕迷状态,医生说可能会成为植物人。
正在这时,护士跑过说,大人醒了。
平介连忙跑到妻子的病床前,直子微微的睁开眼,张了张嘴,平介知道,她是想问女儿的情况。
“奈美很好。” 平介哽咽着说,直子伸出一只手,平介把一旁女儿的病床推到直子的床前,拿起奈美的一只手放在直子的手里,然后他用力的捂住了两只手。
平介感觉到直子的手温暖起来,他抬起头看到直子侧过脸,看了看躺在另一张床上睡着了一样的女儿,眼角流下了泪水,仿佛完成了一项神圣的工作一样,安享的闭上了眼睛。与此同时,平介发觉,直子的那只手也慢慢的变凉了。
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这都是灭顶之灾。可是平介这时还不能放声痛哭,他需要先料理好妻子的后事,当他终于可以坐在奈美的病床前,看着仍然沉睡着的女儿,他把女儿的手抱在怀里,心里暗暗的发誓无论用什么办法也要守护自己的天使,哪怕她永远也不会醒来,他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滴在了奈美的手臂上。
突然,平介感觉到奈美的手在他怀里动了一下,他睁开眼去看,奇迹发生了!
女儿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可是眼神却是那么的空洞,那场事故来的太突然,她应该是还分不清自己这是在哪里。
平介激动的喊来了医生,经过几天的检查,医生告诉他奈美的脑部已没有任何损伤,可她为什么不说话, 医生说从来也没有碰到过这样的情况。
在守护女儿的时候,平介常常的想起不顾一切救下女儿,自己却不幸遇难的妻子,眼泪就会禁不住的流出来。
一天夜里,当他又一次来到女儿了病床前,看着安睡在那里的女儿,想到几天前还好好的妻子,鼻子一酸,他弯下腰,抱着头,喉咙里声嘶力竭的喊着亡妻的名子。
“直子,直子,直子……”
这时,令人震惊的事发生了,平介突然听到了一个微弱的声音,那个声音虽然很小,但他听得很清楚。
“老公—”
平介毛骨悚然,他坐起身,抬起头,看了看四周,除了躺在那里的女儿,真的一个人也没有。
“平介,是我,我是直子呀!”
那个声音再次传出来,这一次平介看清楚了,声音是从女儿奈美的嘴里发出来的,这怎么可能? 躺在病床上睁着眼睛的那个人,明明是自己的女儿奈美呀,可为什么她的声音却是前几天刚刚埋葬的妻子直子的声音?
平介以前也听说过借尸还魂的事,但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最亲近的人身上,他看着女儿奈美,想着死去的妻子直子,一点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怎么可能呢?
已经死亡的直子的灵魂寄居在奈美的身体里,平介不知道如何是好,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他爱自己的妻子,不希望她死,但同时他也深爱着自己的女儿,眼前的这个人,究竟是自己的妻子,还是女儿呢?
“你真的是直子?” 平介试控着问,是不是奈美醒来后看到自己这么伤心才这么做的呢,“你还记得我们第一约会的情景吗?”
直子当然不会忘了,他们第一次约会,平介傻傻的样子,那天他拿着录音机,还专门拿了她喜听的歌曲《一生一世跟你走》的磁带,这些奈美肯定是不知道的。
她说话的声音,语调分明就是自己的妻子。可如果她是自己的妻子,从外表看,明明是自己的女儿奈美,她今年才13岁,刚上初中一年级。
“我们再也回不去。” 直子的声音从奈美的口中发出来。
面对着既是妻子又是女儿的平介,无法想象以后将如何的生活。
平介相信妻子又回来了,她就在自己的身边,但在外人看来,那次事故还是夺走了他心爱的妻子,除了在家里,他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个女孩是自己的女儿奈美,奈美本来也就是他是女儿呀,她不可能是自己是妻子,也无法把她当成妻子来看待,但她的一举一动一笑一颦分明是自己的妻子。
“其它的都好说,以后,你那事怎么办呢?” 奈美出院已经有几个月了,一天正在吃晚饭,直子对平介说,“总这样下去对你不公平。”
平介当然知道直子说的“那事”是什么事,虽然他的声音和举止都是直子,在家里仍然做着直子曾经做过的事,洗衣、做饭、拖地,每天检查自己有没有刮胡子,但看到奈美的样子,平介还是打消了“那事”的念头,他是奈美的父亲,怎么可以做出乱伦的事,就算别人不知道,他的良心也过不去。
“以后再说吧!” 平介一边往嘴里扒直子做的米饭,一边含糊的说,“那事,我现在已经不想了。”
“你骗不了我,要不今晚我们试一下?” 直子看着平介,认真的对他说,“做之前你要小心一点,对于她还是第一次。”
平介放下碗筷,又看了看对面的的奈美,“不!我做不到,对她的身体,我不能那么做,她是我的女儿。”
上帝既然做出了这样的安排,直子应当做好本属于奈美的人生,他们是夫妻,却再也不能是夫妻了。
奈美上初中一年级的身体里,有着一位已经38岁高龄直子的灵魂,平介觉得妻子还在,女儿还在,这样不是很好吗?他慢慢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这样的情况既然无法改变,直子决定替奈美也是自己活下去,她重新去上了中学,她想保证如果有一天女儿醒来,看到的应是一个优秀,有着独立生活,不依靠男人,也能过得幸福的女人。
然而,当直子越来越适应校园的生活,她决定用奈美的身体再过一次青春,可她的身体里同时充斥着一个成熟女性和一个13岁天真少女的矛盾。
她试着把自己当成自己的女儿奈美,在外面当着别人的面高声的喊平介爸爸,但在家里,直子仍然叫平介老公,因为在他的心目中,他就是自己的丈夫呀,她的身体变了,但心灵却一点也没有变,每次叫平介爸爸时,她都会感觉全身的不自在,面前的这个人明明是自己的老公吗。
平介呢? 与他生活的只是一个人,但他不得不把她在直子和奈美之间不停的切换,有时当着别人也叫她直子,在家里他生气时,就把她当成奈美出气,别人并不在意,很理解他,一个失去妻子的男人,独自带一个女儿生活不容易,但还是会感觉怪怪的,或许是平介还没有从失去妻子的悲伤中走出吧。
对于可以重活一次的直子,她发挥出了惊人的自控力,她规定自己每天吃完晚饭后必须无条件学习两年小时以上,以前那段时间是她和平介一起看电视的时间,现在她想努力考上优秀的高中,然后考上自己当年没有考上的医科大学。
不知不觉中,五年的时间过去了,现在奈美已经是重点高中三年级的学生了,她有信心考上自己心仪的大学,老师也惊叹她的自控力,对她寄于厚望。
与些同时,奈美的身体也一天天长大了,她长得越来越像自己的妈妈,年青时的直子,她青春,有活力,丰满的身体越来越窈窕。
一个可以重活一次的女人,一个女儿身体里生活着妻子灵魂的人,平介有时搞不清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是妻子,还是女儿,但他不得不接受这种矛盾,直子或许根本就没有死,五年前埋葬的那个人是另一个人,但当他想与她过夫妻应有的生活时,却退缩了,因为眼前的这个女人,明明是比自己年青近二十多岁,身体里流淌着妻子的血液,还有着自己基因的女儿奈美呀!
直子开始把自己当成一个18岁的花季少女,虽然有时还有点不习惯,但看来也只有这样了,这不是错与对的问题,是自己无法选择一种结果,如果奈美能够重新活过来,作为妈妈的直子,哪怕再死十次她也愿意。
平介也有过要再婚的想法,公司领导就曾给他介绍过别的女子,私下里他曾经很喜欢奈美的班主任惠子老师,但下班回到家,听到直子叫他老公,他就不再想了,他深爱着直子,过去是,现在也没有变,他觉得自己是有老婆的人,怎么可以去和别的女人结婚生活呢?
奈美越发长得漂亮,全身充满了阳光,充满了一个花季美少女应有的活力,她性格温柔,说话虽听起来有些老成,但一点也挡不住她迷人的眼神,在学校有一群追求者,直子并没有把他们放在心里,但这引起了平介的嫉妒,每当有别的男孩子打来电话,他都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情,他知道他们之间从她醒来的那一刻就产生了一道谁也无法逾越的鸿沟,然而这种将要失去妻子的恐惧感,使他深深的感觉到不安。
奈美的男同学给她打电话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平介怒火中烧,他想知道直子在做什么,一种窥探直子隐私的想法占据了他的大脑,他衬直子不在家的时候,偷偷的跑到奈美的房间,一遍又一遍的在她的房间里找着什么,翻开桌子上的书,拉开抽屉查看笔记本和她的信件,连床下他都找过,究竟在找什么呢?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平介有时也很厌烦现在的自己,但他却控制不住自己,这似乎成了一种病,过几天不去翻找一遍,就会感觉不安全,渐渐的,只是翻看笔记本和信件已无法满足,在看到一条关于窃听器广告后,他在直子的房间一个隐蔽的地方按装了窃听器。
两周后,平介突然出现在奈美和男同学约会的地方,他毫不顾忌两个人难以置信的惊慌,把直子拉开,大声的对那个男孩子说:“以后,请你不要再和直子交住了,因为她是我的——是我的女儿。”
“为什么?” 男孩子委屈的问平介,“叔叔,我们现在只是普通朋友,你没有权利阻止女儿和别人正常交往。”
平介又向前走了一步,拉着男孩的衣领说:“ 我说不可以,就是不可以,因为我们和你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有些事你不懂。”
平介拉着梦游一般的直子回到家,步伐沉重,失去了生机,直子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平介的多疑和敏感,甚至那些一次又一次侵犯直子隐私的事,让直子感到悲裂,愤怒和无奈。
那年圣诞夜,平介对直子说:因为我不想背叛你,因为我觉得我还是你的丈夫,我爱你。一种从未有过的空虚代替了原来的剑拔怒张,他看不清前方的路,也找不到自己的退路,心里充满了绝望,感觉自己掉入了无底的深渊里。
没有性生活的夫妻,还是真正的夫妻吗?这样的生活又将如何持续下去?还要持续多久?
平介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懊悔不已,他知道自己深深的伤害了直子,直子一直是他得已继续生活下去的精神支柱,但现在直子渐行渐远了,他怕到最后他连女儿也会失去。
直子终于发现了平介安装在自己房间的窃听器,她暴发了,歇嘶底里的痛哭起来。这时,平介才知道,他的行为对直子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她是直子,但同时也是自己的女儿奈美,也许只有让直子按照奈美的身体进行生活,她才不会这么伤心。让自己所爱的幸福快乐的生活才是真爱。
于是,平介决定忍辱负重,放弃作为直子丈夫的角色,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来面对她。
“奈美,是爸爸错了。” 平介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爬在那里抽泣的直子,“原谅爸爸,爸爸以后不会了。”
至此,在这个女人面前,平介不再是她的丈夫,也不完全是她的父亲,更不算是个男人。
第二天,平介发现直子一直未走出自己的房间,他有点担心,她会不会因为昨天的事而伤心过度,采取极端的行为呢?
“爸爸,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跟着妈妈去滑雪场了吗?”
当平介推开奈美的房间,女儿正站坐在床前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她抬起头,看到平介,开口用她自己的声音问爸爸。
“奈美,是你吧?真的是你吗?” 平介想起女儿,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感,他抱着女儿,流下了眼泪,“奈美,我的好女儿,你终于回来了。”
但这也意味着,直子,他的妻子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妈妈呢?” 奈美抬起头问平介,“我感觉自己睡了好久。”
平介不知道如何跟她说,如果是自己出了意外,直子一定有办法告诉她的,现在是直子,为了救女儿失去了自己生命的伟大母亲,但她早晚会知道的。
“你是睡了很久。” 平介擦了一下眼泪,对奈美说,“一睡就是五年。”
“五年?” 奈美疑惑的看着爸爸。
平介从桌子上拿了一面镜子交到奈美的手里,对她说:“你看看现在的自己有什么变化?”
镜子中的奈美,不再是五年前的小女孩了,现在她是大姑娘了。
平介看着眼前的奈美,又喜又忧,他不禁又想起了妻子,难道直子真的走了吗?她不会再回来了吗?
当奈美又一次睡去,醒来后,她看到平介,对他说:“ 老公,我怎么了?”
直子又回来了,平介告诉直子他们的女儿奈美回来了,但等她醒来的时候,她又走了。
从此以后,直子和奈美共同用着一个身体,有时是直子,有时是奈美,随着时间的推移,平介发现奈美醒来的次数和时间越来越多,当然,属于直子的时间越来越少,平介心里明白,鱼肉和熊掌不可兼得。
直子用写信的方式把这五年里发生的一切告了奈美,即便奈美没有上过高中,但她很快就学会了解答非常复杂的数学难题,在她的大脑中或许有一个共同的区域,在那里直子所做过的事奈美也可以用。
奈美考上了直子想上的医科大学,主攻脑精神外科。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正午,奈美央求爸爸带她去一个公园,平介心里一震,他知道最后的时刻终于要来临了。
那是平介第一次和直子约会的公园,他找出当然约会时穿的西装,还专门去商店买了当年直子喜欢听的CD。
夕阳的余晖照在平介和奈美的身上,他们的影子在长椅后被拉得好长很长,奈美靠在平介的肩膀上,她从梦中醒来。
“平介,谢谢你!” 直子深情的望着平介,泪水轻轻的流下来,“这一次,我真的要走了,你要记住我,永远记得我。”
直子说完,重新闭上了眼睛。平介抱着直子,眼睛望着天边渐渐消失的太阳,溪水在脸上不停的流着。
奈美25岁那年要结婚了,平介去精品店修理直子曾经送给他的怀表,他当年是带着它与直子举办的婚礼。
店里的老板告平介,奈美的婚戒也是在他那里定做的,他还说奈美不想让他知道这事,但店老板是平介的朋友,还是想把这件事告诉他,奈美做的婚戒是按照直子的婚戒做的。
平介想不明白,那枚戒指明明是直子当着自己的面缝在了一个布娃娃里,这件事只有他和直子知道,奈美是不可能知道的,是直子在给奈美的信里写了这件事吗?他怎么没有看到呢?
在礼堂的里间,平介看到了穿上婚莎的奈美,他轻轻的走了过去,所有的亲戚都在外面的礼堂等待着那令人兴奋的时刻的到来。
“你又忘记刮胡子了!” 奈美看到平介,非常自然的伸出手去摸他的下巴。
那一刻,平介突然什么都明白了,直子其实根本就没有走,7年了,她一直生活在自己身边。
“我可以救你一件事吗?” 平介对走近的新郎官文也说。
“什么事?” 文也和奈美都不安的看着平介。
“就是所有出嫁女儿的爸爸都想做的一件事!” 平介看着文也,“让我凑你一顿。”
“啊!” 文也愣了一下,“好罢,我明白一个失去女儿的爸爸的心情,更何况她是这么的漂亮,这点要求不算不什么。”
“爸爸!?” 奈美不高兴的喊道,但她仍然站在那里。
“来吧!” 文也整了整了衣服,“你是只打一拳吧?"
“不! 是两拳。一拳是为了我的女儿,另一拳——是为了另一个人。“
平介高高的举起了拳头,文也闭上了眼睛。
但等了很久他也没有等到落到自己身上的拳头,他睁开眼。
平介就地跪了下去,用手捂住了脸,声嘶力竭的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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