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2014年到现在,我经常在大厂和高淳之间奔波。
现在,有了宝宝后,重心都放在了高淳。一直生活在乡下。
关于辞职回乡,并不是像想象中那般完美。
前方的路我们要面对很多困难。
也并不是每个决定回乡的人都会有一个好的归宿。
城市与乡村,注定需要取舍。
本次为您分享我的老公明天昨日写的一篇文章《狗日的青春》
一个关于回乡青年的矛盾心理及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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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明天昨日
何为青年?统计局给出的范围是11岁到34岁的人。如此这般我们就算是赶上末班车,成为一代老青年了。我们这一代85后,按理即将成为社会中流砥柱的一代。可是没成想,砥柱不成却成了抵触。在短暂的人生中,我们没有及时扮演好自己角色,却迷失于自己的角色中。中国式的学校教育从来都只会教你勇往直前,却不会教你如何面对失败,所以现在社会鸡汤泛滥,如果一碗鸡汤就能让人生有意义,那人生真的太没有意义了。
光阴似箭,造化弄人。此刻我们三个气宇轩昂的小伙竟冒雨站在体育广场,身后人潮涌动。在这纪念性的时刻,一来能体现出小县城人丁兴旺,二来大家并未安居乐业,尽管下着雨,可周遭人说话声明显盖过雨声,人类战胜了自然。我们仨像是午后的烟囱静静的杵在一角,呆板木讷,而身旁喧闹的人群和雨滴注定是主角。“这尼玛人真多,我怎么有种逛菜场的感觉。”“是啊,是啊,真热闹啊。”“没见过世面了吧,这才哪跟哪。”正嘟囔着,不远处传来瑞大声的呼喊,“我找到工作了啊,哈哈”,只见从人缝中挤出一个瘦小的身影,他踏着敏捷的步伐穿过人群,手持一张彩色的A4宣传单,夸父追日般飞奔过来,时不时擦去脸上的雨水,我脑海浮现出战争胜利后荣誉归来的士兵与家人团聚的情景。我们下意识目瞪口呆,满怀期待的问,“什么工作啊,还是中大奖了,瞧把你得瑟的”。“一个搞房产销售的说要和我谈谈,于是我们就谈了很多,最后他让我试试这份工作”。“别理这帮人,现在卖房子、保险的多的去了。这行不好干了,他们就是批量收购廉价劳动力。你有功夫和他们闲扯,都可以看好几家单位了。”杰一针见血。
瑞是我几代关系的表弟,因为家靠的近,我们关系也特别近。虽然是90后,却活像个小老头,人看起来愣做事却很灵活。他做了几年施工员,辗转几个工地,由于现在工地活不好接,整日风餐露宿,东奔西走,加之女朋友马上来县城工作,所以想找个稳定的工作来糊口。“我听说房子现在卖的好,还有底薪,而且工作环境也可以啊”,瑞显然对大家质疑有点不服气。“你干了就知道了”,杰没好气的劝慰。“可以,好好干,混好了带我混混啊”一旁的海有些憋不住接过话茬,调侃道。“行了,行了,你可以多问问那些干过的人心里有个数,再做决定。”我趁机圆场。“哎,你看像我这样要文凭没文凭,要经验没经验,能找啥啊”瑞略带沮丧的自嘲。“再看看吧,大伙走起,咱们去逛逛菜场”我手指人海,露出彭于晏式微笑,四人径直向战场走去,留下几根烟头。
这次本地大型招聘会我是第一次参加,让我想起刚毕业找工作的场景,人头攒动,像难民偷渡关卡,我只感觉自己是个玉米,突然被一群蝗虫掠过,然后只剩下一根芯子。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我没有带简历。虽然企业多,但多数都是走过场的。
杰找了家岗位几句对话就发现,一些岗位挂羊头卖狗肉,一些岗位实则没有名额打肿脸充胖子。杰是技术行家,几句专业的询问,面试官竟被问傻。我嘟囔着,不愧是从上海回来的,好歹也算个海归,我心有不干,在相应的岗位留下一些信息,简单聊了几句便匆匆而过,以免不虚此行。海倒是显得很平静,“我说大学生,你是复合型人才啊,小心被人家抢破头啊”。我干笑,“你也看看,难不成回家养螃蟹啊”。“养螃蟹咋了,能挣钱就可以了。”“那你来干啥啊,回去吧,别和我们抢饭碗。”我白了海一眼,“我来体验下气氛的啊,积极响应号召,做个群众演员。”海露出猥琐的笑。“你丫省省吧,还是回家当老板吧”,杰调侃道。海家是大养殖户,他老爷子在家挖了蟹塘,虽然做蟹农很辛苦,风险很大,但如果收益好的话,在村里足以养活两代人。瑞走马观花的浏览着各种岗位需求,每每看到学历要求那一栏,他总是暗自流泪。多数办公室的活都是高中文凭以上,而高中文凭以下的活多数是廉价的体力活。文凭就像一道墙,人为的给人划上界限。瑞厌倦了体力劳动,苦于只有高中文凭,却无计可施。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搞销售这行符合他的需求,虽然没有在待遇上满足他,至少环境令他欣慰。
喧闹的面试会场,仅仅一个多小时便冷清了下来。这时能看到一群领导模样的人过来视察,虽然穿着简单,可从挥手点头姿势能看出,这绝对是官。他们略带慈悲的问候招聘单位的招聘状况,招聘展位的人恨不得立马跨过桌子去汇报,都不约而同的反映面试情况很满意,领导露出了官方的微笑,点头示意招聘会举办得很圆满,大家其乐融融,安居乐业。
会后,显然我们对今天的招聘会不满,脸上写满失望,失望和开心不同,开心咧嘴笑就可以,可是失望时,整张脸都透露着失望的信息,任何抽象的东西具体的时候都是异常强大的,大家一言不发,没多久,瑞提出这个销售还是可以做的,刚说完,就被大家齐声喝止了。“要不是回家,我才不会从上海回来,这鸟地方连个对口的工作都找不到。”杰低头发牢骚。乌黑的脸颊上立着坚挺的鼻梁,如果会几句维吾尔语再戴个六角帽,这小子还真能操个小三轮去车站卖切糕。杰一开始在上海亲戚一家公司做维修工程师,收入勉强,但由于无暇照顾儿子,只得把儿子放在老家给年迈的父母扶养,夫妻俩泡在工地上几乎一年才能见几次儿子。迫于上海的经济压力,和儿子未来的发展,他还是决定回家,他说不想让儿子成为留守儿童缺乏关爱。大家对他的观念表示一致认同,“你这回家不挺好的,在家也能照顾全家老小。”我安慰道,“没钱拿屁照顾”杰无奈道。“哎呀,你说这浑浑噩噩也不是个办法,你没钱又咋样,你想的在多,生活还是得过下去啊。”瑞也发出了由衷的感慨。
在大家一言一语的气氛烘托下,我又隐隐意识到来自生活的压力,胸口沉重的慌。正说着,身边一辆现代跑车呼啸而过。“你看有钱人就是潇洒,花这么多钱买个两座的车子。”海惆怅的目送着汽车远离的背影,“一看就是用来泡妞的。”瑞迅速插话,“现在好车多了,这也不算啥”。“你别这么说啊,这车你要停在政府办公厅门口,没准人家妞能从你车顶走过去都不带正眼瞧你,但你要是停在服装厂门口,他妈的,人家女工能趴在你车上把你车漆都给扒下来。信不?”海一本正经的据理力争。“他妈的我要有钱,我就买个大巴士,雇帮空姐坐在车里,就横在红绿灯口,让这帮孙子看着干着急。”我打趣道。瑞紧接过话茬说,“对,再装个大音响。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那不成,这不得惊动国务院,咱们场子又没报备,路政和交管一定会来查的。”
大家正臭贫,这时对面超市音响突然大声放出一首《狗日的青春》,我在思忖着这超市老板一定与我们有缘,大家瞬间安静了,海突然意味深长的看着远方,仿佛万千思绪萦绕,当“平凡的我们注定孤独一生”唱起的时候,他不禁以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目光呆滞。现场顿时沉默了片刻,海打破沉默,“走,去我新家看看,我告诉你们,我们小区每家每户还装了太阳能发电板呢,大家要不要去参观参观。”“算了吧,你那还毛坯呢,没装修,去干啥,大眼瞪小眼啊。”杰无趣回应。记得海以前是最反感买房的,按他的理解买房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把安全感寄托在一件身外之物纯属浪费,作为一个拉风的男人这点大家可以理解,可我却一直不能想明白什么能带给我们安全感,我就这个问题咨询一些专业人士,得到最多的答案几乎都是安全套。海所在的小单位倒闭了,老板跑路,留下烂摊子,员工只得解散。海说回家养螃蟹,他老爷子说什么也不让,他家人的梦想就是让他找份工作,然后找个媳妇在县里安安稳稳过小日子,老爷子用养螃蟹辛苦了几年攒的钱给他按揭了一套房子,现在他有了人生第一套首付,我们都称他为首富。
其实,说起海,他倒是个奇才。我俩邻居发小,关系很铁,可以说了解他的人不多。甚至包括他自己。眼看快要三十好几了,对象也没个。家里人整日急得给他张罗,可是海却总是把这些世俗的事情抛在一边,倒是一门心思沉迷于玄幻小说,津津乐道。平时除了上班看小说之外,他就喜欢骑着那辆大阳摩托驰骋在无人的旷野上,要说他支持国货,可是他对岛国片由衷的热爱,却不知做何解释。的确速度带给他激情,可激情却让他更加寂寞。男人喜欢抽烟和速度,海不喜欢抽烟,所以骑着摩托就成了他宣泄的方式。只可惜摩托不是模特禁不起他折腾,频繁的罢工,也好几次让他动了找个模特骑的冲动。
海也喜欢动植物,儿时每次和他沟通都是从植物开始,然后把家里的鸡鸭鹅说落一番,才开始了我们的交流,一颗枣子不光可以吃,还可以用来玩一上午。回想儿时无所事事的时光,虽然感觉到时间的拖泥带水,但是奇怪的是,它虽然来得缓慢,但去的也飞快。当我回头看的时候,已经记不得那时做的事情。最主要的原因是我们那时除了做一些荒诞不羁的傻事,也没有做什么事情。相比过去,现在的烦恼似乎比以前更多,摆在眼前最折磨海的就是生活中的迷茫和父母逼婚的压力。海也有过女朋友,只是因为家人的反对,这段爱情告一段落。而唯一理解他的单身伯伯,却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用绳子结束了自己的一生,尸体是在好多天以后,海八十多的奶奶送饭时发现的。这一度让海感叹人生无常,好像打击过度,现在的他似乎觉得人生倒霉不顺才是正常,那段时间他曾一度抱着电视机没日没夜的睡,这又不止一次让我对他深表同情。
我点起一支烟,深深的吸了一口,我突然意识到,我们好像已经过了自由不羁,烫个头发穿个凉拖深更半夜逛大街胡乱调侃的年龄了。而我们现在的状态又和十年前为了一顿饭而打赌,为了一个明星生日而争论不休,眼里过了今天只想着明天吃什么的状态有什么不同。我们似乎还是那个刚毕业和退伍时,迷茫而荷尔蒙爆棚的青年,唯一的不同只是我们年长好几岁了,我们不知道前行的路,却要背负更多来自生活的压力,而所谓的梦想竟然变得越来越世俗,我们都变成了自己曾经厌恶的样子。
数日后,瑞找到了他回家的第一份工作,成为了一名送外卖的骑行小哥,除了工资高点,每天就得卖命,吃饭睡觉都不在点,为了抢单冒着风雨和危险勇闯红灯,高层楼梯是一路狂奔不带喘息。每次与瑞打电话,他总是兴奋的和我说今天跑了多少单,我能从电话里听出他灿烂的表情,同时电话那头也总传来车辆来往的嘈杂声和没完没了的风声。我向他表示祝贺同时只能提醒他注意安全。杰也是动起了自己创业的念头,准备买辆二手面包开始买买材料,进进货,大街小巷贴贴小广告,开始白手起家,一家人在一起风雨共济,我为他的勇气点赞,同时在这种背景下我相信他做出的选择也是一个相对必然的结果。而海像是一个情报局特工,手机号变换不停,行踪隐蔽,我几乎失去了与他的联络途径。后来从他爸妈那打听到现在一家小公司混着。而关于他,我的脑海依然能够浮现出一个彪悍的身影骑着摩托车在固城湖边的旷野上驰骋的场景。只是随着夕阳的落下,那身影越来越微弱,直到完全消失。
虽然我们已不是祖国鲜花,但即使是枯萎的花,在叶子凋零后依然可以肥沃土壤,滋润下一代花朵。有段时间,我非常沉迷于去固城湖边散步,我喜欢静静的看着儿时上学的路,回想起在路上那个背着书包有说有笑的男孩。好像真正快乐的记忆早已死在童年。我望着夕阳发呆,直到他彻底沉入湖底,我好想跳入湖中去追寻他的步伐,可是理智告诉我,那是梦,因为明天太阳会照常升起,而生活也会一如既往的反复播送。
明天昨日
2017年2月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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