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卡尔的理论是最极端的二元论。尽管他的理论很极端,但总的说来,这一夸张的理论却阐明了二元论的问题。笛卡尔区分了两种存在:精神的(心灵或者笛卡尔所说的“精神实体”)和物质的(身体或“物质实体”)。笛卡尔《第一哲学沉思集》的副标题有这样的文句:“论……心灵和身体间的区分”。(事实上,他第一稿的副标题是“论……灵魂不朽”。但有批评家指出,笛卡尔并没有在任何地方提过灵魂不朽,更没有证明灵魂存在,于是笛卡尔用心灵与身体间的绝对区别来更改了副标题。笛卡尔认为更改后的副标题至少可以使灵魂不朽成为可能。)在笛卡尔看来,身体就是“有广延的东西”(res extensa),它的特征是:广延、大小、形状、位置、可分性、运动以及静止。与身体相对的就是心灵(灵魂或自我),它是“在思维的东西”(res cogitans)。笛卡尔问道:“什么是在思维的东西呢?它是一种能怀疑、理解、构思、断言、否定、有意志、会反驳的东西,同时它还能够想象和感觉。”身体和心灵这两种“东西”完全不同,而且能够彼此独立存在。
笛卡尔说:
我已经正确得到这样的结论:我的本质仅仅在于我是一个思维的东西(或者是一个实体,它的全部本质或者本性就是思维)。尽管可能(或者说,像我将要说的那样)我有一个身体,它与我紧密相联。然而因为一方面,我对自己有清楚、明晰的观念,即我是一个在思维的东西,一个没有广延的东西;另一方面,我对身体有明晰的观念,它是一个有广延而不能思维的东西,所以可以肯定:这个我(也就是我的灵魂是我之为我的那个东西)完全以及绝对地区别于我的身体,并且可以脱离身体而存在。
笛卡尔已经确立了这样的观点:倘若给定身体和心灵的定义,则它们可以独立存在而不互相依赖。但真正的问题是,它们是怎样共存的。一个无处落脚的、没有广延的精神实体如何能够对与其完全不同的、无生命的东西产生影响呢?人类是如何形成心灵和身体的奇怪结合体呢?这个问题正是英国哲学家吉尔伯特·赖尔所谓的“机器中的幽灵”问题。现在,我们知道身心是相互作用的。如果我重重地踩你的脚,你就会有痛的感觉,(身体影响心灵);如果你记得下车时灯是亮的,你就会跑到停车场去把它熄灭(心灵影响身体)。问题是,笛卡尔如何解释这些问题的可能性?笛卡尔是这样来处理这些问题的:
我不只是住在我的身体里面,正如一个舵手住在他的船上,而且……我和身体紧密地结合在一起,融合、掺杂着组成了一个整体。因为,假如不是这样,那么当我的身体受伤时,我,这个仅仅在思维的东西,就不应该感到疼痛,而只会用理智去知觉这个伤痛,正如一个舵手通过视觉来察看船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坏了。
说得好!假设有一只船的舵手站在舰桥上,试图驾船穿过两个岩岬。岩岬的水道很窄,但是他自以为可以通过。他不停地四处查看。当他查看左舷,右舷突然传来一阵令人恐惧的“吱吱嘎嘎”声。他再检查右舷,发现碰到了一块岩石,船身被岩石划开一道裂缝。“啊,天哪”,他想,“这下可陷入麻烦了!”如果我们与身体的关系就像船长与他的船一样,情形会怎么样呢?你正站在厨房和朋友说话,把手放在炉子上。过了一会儿,你闻到烧焦的气味。你看火炉的时候,发现你的手皮肤上冒烟了。你移开你的手说道:“啊,天哪,我这下麻烦了!”或者你往前走,突然听到前面“咔嚓”的声音,你往下看才注意到你的腿已经摔断了。笛卡尔是对的。这种关系并不是我们的心灵和身体之间的关系。我们并不是先观察到身体受伤,然后再推断出我们觉得疼痛。正如笛卡尔所说,我们的意识和身体是“如此混杂”以至于“组成了……一个整体”。然而,再说一遍,按照他的解释,这是如何可能的呢?下面是笛卡尔提出这个问题时不得不谈到的:
我清楚地探明,灵魂在其中起作用的那部分身体绝不是心脏,也非整个大脑,而是大脑中最里面的部分,即位于大脑中间的很小的腺体。它垂悬于导管之上,处于大脑前腔中的动物精神凭借此导管与后腔中的精神发生联系。因此,腺体中所发生的最细微变化也能很大地改变这些精神过程。同样,精神过程发生的最细微变化也能对腺体的变化起很大作用。
笛卡尔选择了现在所谓的松果腺作为身体与心灵的交互场所。他的逻辑也许是这样的:松果腺似乎没有其他用途,可能它只是作为身心交互的场所。按照这种逻辑,他无疑也可以选择扁桃体或者阑尾。另外,尽管关于松果腺的功能争论还在继续,但很明显松果腺与性腺多少有关系。倘若如此,笛卡尔就更像是弗洛伊德学派的成员,而不是他现在这个样子。但真正的问题在于,如果把松果腺看作联系心身的器官,笛卡尔就确定了心灵的位置,那么你会发现,这个“位置”还是身体的,而不是心灵的特征。如果笛卡尔确定了心灵在某个位置,他通过这个位置把心灵转化为身体,他就会变成一个唯物主义者。这个结论,当然与笛卡尔想证明的恰恰相反,他的本体论似乎崩溃了。笛卡尔正要试图写文章解决这个问题,却恰好死于感冒,这使他把这个悖论留给后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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