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戚传（九）
王政君
汉元帝的皇后叫做王政君，她是汉成帝的母亲，王氏家族共出了十个诸侯、五大司马，外戚中的鼎盛没有超过他们家的，王政君单独有传。
汉成帝许皇后，她是大司马、车骑将军、平恩侯许嘉的女儿，也是汉成帝的表姑。汉元帝哀伤自己的母亲许平君在位时间太短被霍氏无辜害死，就挑选了许嘉的女儿许配给皇太子刘骜。在许氏刚进入刘骜家中时，汉元帝命令中常侍黄门亲近人等侍奉护送，他们返回报告说刘骜的欢喜样子，汉元帝高兴地对身边左右人说：“你们都酌酒祝贺我！”左右都口称万岁。很久之后，许妃生下一个男孩，很快夭折了。汉成帝继位后，立许妃为皇后，生下一个女孩，又夭折了。
当初，许皇后的父亲许嘉从汉元帝时期，就一直担任大司马、车骑将军辅佐朝政，这时已经八九年了。到汉成帝继位后，汉成帝又任命汉元帝的舅舅、阳平侯王凤为大司马、大将军，和许嘉并列处理朝政。
杜钦认为按照惯例，皇后父亲的权力重于皇帝的舅舅，就劝说王凤：“车骑将军位置至贵，将军应当尊敬他，不要违背他的意愿。大概任何细小的过节，也会埋下彼此间的不睦隐患，所以不能不小心谨慎。当年卫青将军的鼎盛超过盖侯王信，这都是近世的事情，但仍然流传在长老们的话语中。希望将军仔细体察。”
很久之后，汉成帝把朝政专一委任给王凤，赏赐许嘉策书说：“将军已经家重身尊，不应当再继续受到官职劳累了。赏赐你黄金二百斤，以特进侯的位置参加朝会。”许嘉在一年多后去世，谥号为恭侯。
许皇后非常聪慧，善读史书，自从成为太子妃直到封为皇后，一直受到汉成帝宠幸，后宫其他人很少能见到汉成帝。皇太后和汉成帝的各个舅舅忧心汉成帝没有子嗣，这时又多次发生灾异，刘向、谷永等人陈述说过错在于后宫中。汉成帝同意这种说法，于是减少椒房和掖廷中的用度。许皇后就上书说：
妾本来穿粗布衣服吃粗粮，再加上自己幼稚愚昧，不明义理，万幸能够离开平民之家，得以充斥到后宫中负责扫除。蒙陛下过多宠幸，居于不是命中应当托付的位置，行为污秽，不修大德，长期尸位素食，多次违背法规，逾越制度，应当被流放诛杀，这还不足以抵消罪责。于是在壬寅日收到大长秋送来的诏书说：“椒房中的礼仪法度，御服舆驾，取自于官署中的物品，以及制作应用东西，赏赐外戚群臣侍妾，都要按照竟宁年以前的惯例来做。”
妾仔细思考了一下，自从进入椒房以来，所赏赐给外戚的财物，都从来没有逾越惯例，每次只有向陛下汇报后才做决定，这些事情可以查证。现在时代不同，制度相异，长短相互补充，只要不脱离汉朝制度就行了，那些细微之间的差别，不一定完全相同。如果说和竟宁年以前的做法完全相同，但本身黄龙年间就大不相同，两种做法怎么去效仿呢？我的官属更不知晓这些做法，现在一旦接受诏令这样去做，那么让只能使妾动不动就会出错了。如今宣布不能从官署拿取财物，大概是指未央宫是陛下所居之处，不属于我所有，所以我不能取其财物。但如果说连私府也不能从其中取得财物，我就感觉非常困惑了。既然我有幸享受赏赐封邑能够自养，也会从中稍微得到点财物，在情理上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诏书中还说，制造一切应用物品，其奢俭程度应与孝元皇帝以前相同，但我的属官们一定不会明白这层意思，只会让我制作东西时完全与旧时相同。假如妾想打造屏风放在某处，也许旧制中不允许，或者根本就没有先例可寻，属官们一定会按照诏书上的词句来约束我。这两件事确实不可行，希望陛下明察。
属官们妒嫉狠毒，他们都想表现自己。所幸妾处在尊贵位置，他们还用不要紧的事来控制别人，更何况现在更加过分，再加上有了这样的诏书，一旦挟制起我来，怎么能诉说其中的委曲呢？陛下见我身在椒房，始终不肯给我一点补给。如果不在私府中稍微获得些财物，那么妾还能仰仗什么呢？原来的惯例，皇后常私下里强取侍者的布帛，以及车马服饰，声称拿给待诏修补，然后收归己有。人们都心中暗自怨恨，我也耻于去做这些事情。旧制中还有改用公牛祭祀祖父母的事情，戴侯、敬侯都承蒙圣恩得以用太牢之礼祭祀，那么现在也应当按照旧制，希望陛下能够哀怜我家！
现在我的属官读完诏书，就扬言说一定要让陛下知道这些事情，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到私府中去拿财物了。他们一开始就要控制妾，这恐怕有失常理。如今如果只是减少车驾，以及不从未央官中拿取财物，这样做是可行的。其余的确实是逼迫太急，要妾怎么办呢？妾十分命薄，偏偏遇到恢复到竟宁年以前，竟宁年以前和现在相比，又怎么能可比呢？原来赏赐给外戚酒肉，都要上表后再行决定。另外，原来赏赐给杜陵梁的美人家每年只不过酒一石、肉一百斤，妾感觉太少了，赏赐给田八子时应比梁美人要多才行。这样的事情太多了，不能一一列举出来。有些话想见到陛下详细讲述，希望陛下深入体察。
汉成帝按照刘向和谷永所说回复许皇后说：
皇帝安慰皇后，所说的事情都已经知道。太阳是众阳的根源，是上天光明中的最尊贵者，也是帝王的象征，这是君主的尊位。如果阴气侵犯气，就会损害正体，现在不就出现了以下陵上、以妻乘夫，卑贱逾越尊贵的异变了吗？春秋二百四十二年，出现的变异众多，最大的莫过于出现日食。自从汉朝建立以来，日食最多出现在吕后和霍氏掌权时期，从现在的情况来推测，难道是相同的情况又出现了吗？如果受到汉朝制度约束，诸侯国国相掌握了封国政治，又怎么会出现齐、赵七国叛乱那样的灾难呢？如果将相大臣都怀诚秉忠，唯义是从，又怎么会出现上官氏、霍显那样的阴谋叛逆呢？至于平民百姓中的豪杰人物，早已不是陈胜、项梁那样的人了；匈奴、夷狄也不再是冒顿、郅支单于等辈了。现在方外之域都仰慕大汉，百蛮宾服，殊俗慕义，八州怀德，就是有些心怀奸邪之意，也已经不值得一提了，何况根本没有这回事呢？从夷狄那里发现不了，从大臣下那里也找不到迹象，不是后官出了问题，还有什么能应付呢？
前者，在建始元年正月，有白气出自于营室星，营室星就是天子的后官。正月在《尚书》中称为皇极，皇极就是帝王之气的准则。气是西方之气，应当在春天消失，现在却出现在皇极月，废气出自于后宫，看来后宫的妻妾中，没有人能怀孕并且保全胎儿了，这说明继嗣会出自于微贱之中，更说明有贱之人将要兴起。这年九月，有流星像大瓜一样，从文昌星出来，贯穿紫宫，尾部弯曲如龙，陨落在钩陈，这更说明了前面的征兆，问题还是出在后宫。随后出现北宫井水溢出，违背常理向南逆流，几郡都暴发洪水，流杀人民。后来有谣言传播，百姓相互受到震惊，有名小女孩闻入皇宫殿中，去没有一个人察觉。黄河水本来属阴，又是四渎之长，今年大决口，淹没城池，这更证明了是阴气太过鼎盛、违经绝纪产生的感应。前几个月，有老鼠在树上筑巢，野鹊改变了颜色。五月庚子日，泰山一带的鸟儿焚烧了自己的巢穴。《周易》中说：“鸟焚其巢，旅人先笑后号啕。丧牛于易，凶。”这是说帝王处于百姓之上，就像鸟儿处在巢穴中，如果不顾及体恤百姓，百姓就会背叛离开，就像鸟儿自焚巢穴一样，虽然开始高兴地说笑，很快就会发现再哭泣也来不及了。百姓丧失其君主，就像牛没有了皮毛，所以称为凶。泰山是帝王易姓改朝祈告天地的地方，现在正是出现了岱宗泰山，所以令人非常恐惧。三月癸未日，大风从西面刮来，摇动祖宗寝庙，折裂帷席，拔起树木，车辇无法前进，毁坏槛屋，灾祸殃及宗庙，实在令人寒心！四月己亥日，日食出现在东井，一会太阳消失，和黑夜没有区别。己和戊属于中宫，亥是指水，这说明阴气太盛，其过失在后宫。对于戊己，是说亏损了君主身体，暗示皇帝没有继嗣，在京都显示祸败。对于东井星来说，集中了太多灾变，规模越来越大，次数越来越多。这说明灾祸已经成形，如果不进行救治，那么只要越发深刻。这样的过错已经很明显了，怎么能轻易忽视呢！
《尚书》中说：“商高宗在祭祀时，有只野鸡在鸣叫。祖己说：‘君王只有先端正自身，才能做好事情。”又说道：“不是自己认为好就是好，只有敬重五刑之法，才能成就三德。”这里说的就是要整顿椒房和掖庭。现在皇后有不明白的地方，分析其中的不利，按条目写在刺板上，派大长秋来禀报我。官吏拘泥于法令，又有什么过错呢？矫枉过正，自古以来都是这样。何况减少费用，改用公牛祭祀，对于皇后而言，是帮助成就你的美德，获得荣宠。不除掉祸根，灾异会一个接一个，祖宗不享用祭品，更何况是戴侯呢？书传中不是说过了吗：“能节俭者其过失就少。”难道皇后要去模仿奢侈行为吗？如果朕也效仿孝武皇帝，那么甘泉宫、建章宫早可以重新兴建了。风气年年不同，与时俱变，凡事应当因时制宜，与时俱进，往日不正确的地方，如何能仿效呢？君子的为人之道，喜欢因循旧制而不轻易改变。当初有名鲁国人管理长府，闵子骞说：“因循旧事就可以了，何必要改变呢？”大概就是厌恶改变吧。《诗经》中说：“虽然没有了旧故之臣，还有旧时的法度，不遵循旧法，会导致国家倾危。”孝文皇帝是朕学习的榜样，皇太后则是皇后遵守的尺度。即使太后在过去因不得其志，未依常理，而如今皇后得到皇太后厚待，又怎么能逾越皇太后的制度呢！皇后应当尽心修德，不要违反了前代皇后们的制度，勉力而行，谨守妇道，减省用度，以谦让节约为先。孝顺皇太后，朔日、望日的朝见之礼不能废掉。如果这样去，还能出现什么不善之事呢！形成好的名声，显扬美的德行，就能平息天下人议论，垂法于后宫，使姬妾们遵法而行。请皇后一定深思，不要忽视了这些。
这时，大将军王凤掌权，其威权尤其鼎盛。以后，连续三年出现日食，谈事者把这些责任都归结于王凤。谷永等人则认为是许皇后的过失，许皇后自知王凤为自己肯定不会保护她。很久之后，许皇后受到的宠幸日益减少，汉成帝在后宫有了很多新欢。
后来，许皇后的姐姐、平安刚侯夫人谒等用媚道巫祝的办法诅咒后宫中怀孕的王美人和王凤等人。事情被发觉后，皇太后王政君大怒，把这些八逮捕交给官吏拷问，谒等人都被诛杀，许皇后受到牵连被废掉皇后位置住在昭台宫，她的亲属都返回原籍山阳郡，许皇后弟弟的儿子、平恩侯许旦回到封国。许皇后被立十四年，在昭台宫住了一年多，又迁徙到长定宫。
以后九年，汉成帝怜悯许皇后，下诏书说：“大概听说仁爱之人不遗忘远方，行义之人不忘记亲人。前者，平安刚侯夫人谒等人犯了大逆不道罪，其家属蒙受赦免令后返回原郡。朕非常思念平恩戴侯，他是先帝的外祖父，现在灵魂无处安放，没有人继奉祭祀，朕一直把这事情记在心上。特诏令在山阳郡的平恩侯许旦和亲属返回长安。”
在这年后，废后许氏自杀。先前，废后许氏的另一个姐姐许孊寡居，她和定陵侯淳于长私通，随后成为其小妻。淳于长欺骗许氏说：“我能报告东宫皇太后，让她再次立许后为左皇后。”
废后许氏和许孊就暗中花重金贿赂淳于长，多次通过书信进行答谢。淳于长在信中出言不逊，被发觉后，汉成帝派廷尉孔光持节赏赐废后许氏毒药，令其自杀。许氏去世后安葬在延陵交道厩以西。
许皇后
黄其军
作于2022年4月20日（古历壬寅年三月二十）
文中照片来源于网络，对作者的辛勤劳动表示衷心的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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