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正患上了重感冒,这即让我头痛欲裂,又让我昏昏欲睡。当天晚上,我还做了一个梦。患上重感冒的不幸以及那个梦本身所具有的强大力量,把我带入了另一个新的世界,当我一觉醒来时,我便置身于此了。
我遇见一个精神病患者,是的,他是一个精神病患者,是个傻子,他穿着精神病患者的衣服。他一路带着我并一直说个不停,在梦将终结的时候,我们来到了两扇门前。
他说:“左边是你原来所生活的那个世界,右边是一个新的世界,新旧两个世界,怎么选择,你自己决定,不过,我劝你回到你原来的世界。”
我说:“新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他说:“回去吧,回到你原来的世界。”
我说:“你是个傻子,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我话音刚落,一股强大的力量便把我推入了右边的那扇门,我深知,那股强大的力量除了那个梦本身所具有的之外,更大的一部分是来自我的好奇之心的,也就是说,进入新世界是我自己的选择。
我睁开眼,虽然看见我的房间的环境依然是那么的熟悉,衣柜、书架、床、写字桌、古典吉他、昨天晚上脱掉的衣服,都还在原来的地方一动未动,但我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这已不是原来的我所了解的生活的世界,而是另外一个完全陌生的崭新世界,它对我来说,就如同一个未曾谋面的相亲对象一样。我对自己身处新世界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我怀疑自己是否还在梦中,这一切是否都只是我的幻觉,但我的身体和四肢告诉我,这不是在做梦,也不是幻觉,这是一个真实的崭新的世界,而且我真实的身处其中。
由于昨天晚上我吃了药,现在感冒已经好了许多,但头还是有些晕,我知道,头晕并不完全是因为感冒引起的,而是由于长时间在一个房间呆着的缘故,所以,昨天晚上睡觉之前我约了与我一起度过小学和初中的最好的朋友在今天出去走走,他叫小诚。
现在,我必须去刷牙洗脸了,我还得整理一下那已经无法见人的头发和胡子。小诚说他九点到我家大门口,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走出家门的时候跟我刚刚一觉醒来时的感觉完全一样,虽然周围的环境完全没有改变,但我就是知道,这不是原来我生活的那个世界,而是我刚进入的那个新世界。
我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小诚已经在那里了,刚一看见他,我就知道,他是属于这个新世界的人,他熟悉这个新世界。
按照我们原定的计划是,在我家大门口坐公交车去书店,那个书店是这个城市里规模最大的一家,几乎可以找到你想要的任何书籍,我和小诚常去那里。
但现在时间尚早,所以,我们决定去我家附近的那家大型的超市逛逛。在去超市的路上,小诚跟我说:“我怎么发现你变了?”
我说:“哪儿变了?”
他说:“感觉你变傻了,现在像个傻子。”
我知道他爱与我开玩笑,我说:“你才像个傻子呢。”虽然他笑了,但我丝毫没看出那是玩笑的感觉,而是在嘲笑,就好像我真的是个傻子一样。
我们一同来到超市,漫无目的地逛着,当我们走到卖牙膏的货架时,小诚对我说,就如同在宣布一件严肃的事情一样,他说:“我要买一盒牙膏。”
我说:“你买就买呗,还向我报告一下,我又没不让你买。”
他居然用生气里透着鄙视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后在货架上拿了一盒牙膏。
我着实不明白我到底是做了什么错事,居然让他用生气里透着鄙视的眼光看我,于是,我问他:“怎么了?”
他说:“没事儿,赶快走吧,低能儿。”
我笑着打了他一下,把他的那句话当做是玩笑,然后我们继续在超市里逛着。小诚也许是觉得那盒牙膏拿在手里比较碍事,所以就把它放进了自己的裤兜里。就这样,我们在超市里逛了将近两个小时。
在我们决定要走出超市去吃午饭的时候,我们一同走到了那个出口处。我没有买任何东西,所以我直接走出去就可以了,这时候,小诚居然也跟了过来,就像我一样。
我小声说:“你不去那儿排队交费吗?”
他说:“什么?”
我又小声说了一遍:“你不去排队交费吗?”
他说:“什么?出去再说。”
说着话我们就走出了超市。我一脸疑惑,还以为他是忘了付账那件事,我又问他:“你怎么不去交费啊?”
他说:“你还真是个傻子,什么时候去医院看看吧。”
他把这句话说得很严肃,也很正经,让我自己都觉得我已经病入膏肓,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了。说完以后,他又带着嘲笑的表情自言自语了一句,傻子。我没有再说什么,因为我实在是不知道再说什么了。
由于我没有说话,这好像又让他把我当成了一个正常的人,他问我:“这附近是不是有家烩面馆啊?咱以前去吃过。”
我说:“就在前面呢。”
他说:“吃烩面吧。”
我说:“好。”
我们来到烩面馆,点了两碗大份儿的烩面,还点了两个小菜。没出五分钟,两碗烩面和两个小菜就上齐了。味道很不错。
结账的时候,小诚一直不停地说着我来我来,并且还很别扭地用左手去掏右边裤兜里的钱包,喊了好几句但就是不见钱包出来。我看他一直喊着我来我来,于是,我也忙着去结账,我说:“我来吧我来吧。”说着便把钱给了服务员。
我们又来到了我家大门口处的公交站牌,没过多久,我们要坐的公交车便到了。虽然我已经身处新世界,这是个无法改变的事实,但我还是不自觉地把原来世界里的那一套行为准则带了进来。在上车的时候,我就像在原来的那个世界一样,要去排队上车,这是个不成文的规定,排队的先后顺序遵循先来后到的原则。按照这个原则,我本属于中间靠前的位置。
但就在公交车车停下的一瞬间,一个体格瘦弱的年轻漂亮姑娘却拽了我一把,把我甩出了两米之外,这也让我失去了上车的位置优势,我发现,我已脱离了那个粗大的上车队伍,我知道,我只能最后一个上车了。
看着那个粗大的队伍里力争上游的人们,就如同一个个忠实的粉丝碰见自己深爱的明星一样狂热,就连那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也显得青春焕发、茁壮有力了。小诚也是他们中的一员,他作为一个强壮有力的青年,很快就从那竞争中脱颖而出,他的脱颖而出也为我带来了好处,我可以和他一样坐着公交车去书店。在这么激烈的竞争中,那个老太太居然也争得了一席之地。
我刚坐到小诚为我占的位子上,就听见他说:“真是个废物。”
我开玩笑说:“是那个小姐太年轻漂亮了,关键是她太强壮了。”
在去书店的路上,公交车会路过我高中时期的学校,那是一个曾经给过我无限美好回忆和幸福的地方,至今我仍然深爱着它。我想我会永远深爱它。
小诚问我:“这不是你学校吗?”
我说:“是啊,时间过得可真快。”
小诚说:“你们学校真垃圾,根本排不上号。”
我说:“还可以吧。”
小诚说:“你高中时候比我学习好又怎么了,现在还不是跟我一样大专毕业。”
我说:“我又没跟你比,我们那时候是学习都不好。”
小诚说:“你是不是还没找到工作啊?”
我说:“是啊,现在的工作不好找。”
小诚说:“你爸妈真是养了个废物,还是个傻子废物,你看我,刚毕业都找到工作了。”
这时候,公交车到了一个站牌停了下来,又是一次激烈的竞争。我又看见一个老太太上了公交车,跟刚才那个年纪差不多,她正要从那个已经容不下人的人缝里钻过来,我想在这个过程中,应该会有人给她让个座位的,但是我失望了,她还是通过那个人缝很顺利的来到了我的座位旁边。
虽然我极为不想站起来,但我还是决定把座位让给她。我刚要起身,只是刚表现出一个要起身的趋势而已,老太太就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拽了起来,由于公交车还在行驶之中,我差点被摔倒在地,我正要说话斥责她,只见她先开了口:“起来,让我坐。”话音还没落下,她就先于话音坐在了我的座位上。
我极为不满意地对那个极没礼貌的老太太说:“就算你不拽我,我也是打算要让给你的,你怎么能这样呢!”
老太太似乎没听懂我的话,她只扔下一句:“神经病。”
公交车里的人也对我投来了异样的目光,那种目光我在不久之前就在小诚的眼睛里看到过,充满了嘲笑,我知道,他们也都把我当做是神经病、傻子了。
经过一个极度不愉快的公交车旅途之后,我们终于到达了我们的目的地——书店——位于这座城市的商业中心地带,是这座城市最为热闹繁华的地方。
下车以后,我们还需要再走一段路程才能到书店。在我的印象里,是要经过一个大的热闹的广场的,广场里有老人在拉二胡,时不时的还会有人站出来随着二胡的节奏唱上几句我们的国粹;有小孩子们穿着溜冰鞋跑来跑去;还有一些商家在做广告宣传。总之,热闹得很。
来到广场上,我没有看见拉二胡的老人,也没有看见穿溜冰鞋的孩子,倒是看见了一个一丝不挂的女的,二十岁多一点的年纪,她正抱着一把吉他歇斯底里的唱着,那声音和旋律绝对称得上是恶心中的极品。但奇怪的是,周围并没有围观的人,一个人都没有。我情不自禁的向那个女人走去,倒不是因为她一丝不挂,而是想听清楚从她嘴里唱出的含糊不清的歌词,我只听清楚两句,也只听到那两句:我是个贱人,我要出名。
我继续向那个女人走去,想更靠近她一些,说实话,这一丝不挂的伎俩确实对我起到了作用。小诚看我正偏离去书店的轨道而走向了那个一丝不挂的女人,便一把抓住我,说:“你干嘛去啊?”
我说:“去看看那女的,你没看她没穿衣服吗!”
小诚说:“神经病吧你。”
小诚的不耐烦让我放弃了更加接近那女人的想法,我又重新来到了去书店的轨道上。但我还没有完全忘记那个一丝不挂的女人,在回去的时候,我一定要再看她一眼,只是不知道,那个时候她还在不在了。
书店的人可真多啊,比任何地方的人都多。我环视一圈,然后对小诚说:“这个城市里,是不是有阅读能力的都在书店啊!”
小诚说:“这可算你说对了。”
小诚又说:“你看你自己的,别打扰我。”
我本想跟小诚再说句玩笑,但他扔下那句话以后就转身离去了,我根本没来得及开口。于是,我也看自己的去了。
我比较喜欢小说和漫画一类的书籍,偶尔也会对历史感兴趣,但我看了所有的书架上的所属标签,却没有发现小说或是漫画,也没有发现历史。我想,那一定是在二楼,于是我上了二楼,也没有发现任何关于小说和漫画的书籍。接着,我又去了三楼和四楼,始终都没有找到关于小说和漫画的书籍,也没有找到一本关于政治、历史、地理方面的有可看性的书籍,甚至没有找到一本已有几千年历史的《论语》。
由于刚才我有要寻找的目标,所以,我并没有注意我周围的其他书籍,现在目标没了,我便把注意力分散了一些在已有的那些书籍上。我看着那些书名,简直是直白恶俗到了极点,我手里就拿了一本名叫《金钱至上,拜金有道》的书。在我的旁边的地板上坐着一个十岁左右小男孩儿,正津津有味地读着一本《怎么把别人比下去》,我瞄了一眼他正看的那一页,那已经是新的一篇了,还有一个小标题——虚伪,是我们所欠缺的。在小男孩儿的对面,站着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男子,他正读着一本叫《别客气,把别人口袋的钱放入自己的口袋中—盗亦有道》的书,他像在这里看书的每一个人一样,脸上露出极为认真的表情,在他的手边还放着一个黑皮面的笔记本,时不时的他还会抄写一些书中的内容,我想,那些一定是让他有所感悟有所发现的内容。
我在二楼发现了小诚,他正躲在一个角落里看一本名叫《大学生如何一夜暴富》的书,我本想去找他,但我突然想到他之前说的话,于是我就没去打扰他。
我在四层楼之间转了几个来回,发现全是此类书籍,便觉得有些害怕。无论是今天起床时的感觉,还是小诚的变化,以及世人的变化,都让我感觉害怕。难道这就是我所置身的新世界?人与人之间尽显冷漠、虚伪,没有道德,没有感情,没有文学,没有艺术,没有历史,我的想法让我觉得越来越害怕,这个新世界让我越来越害怕。我陷入了极度的恐慌。
我找到一个书店的服务员,是个漂亮的小姐,我问她:“这里没有关于小说或是漫画的书吗?其它的也行,比如历史地理之类的。”我又补充道:“《论语》也行。”
服务员一脸疑惑,用充满嘲笑的眼神和略显无奈的表情说:“神经病吧!”
就这样,我在极度的恐慌和无聊之中度过了整个下午,我想我将永远被这新世界所困了,无论我是像英雄般的做困兽之斗,还是向新世界俯首称臣,我的结局都只有一个——死亡。我知道,这个新世界也终将灭亡。
当小诚找到我时,我看到了他脸上的一种博览群书后的幸福感和满足感,我想,他一定是参透了一夜暴富的奥秘。同时,我还看到了一丝希望,一丝回家的希望,那恐慌让我误认为回到家中就能离开这新世界。但我清楚地知道,回到家中可以让我极度的恐慌减轻不少。
在回家的途中,除了想尽快到家我已无暇顾及其它,那个一丝不挂的女人也早已被我忘在了脑后。
我下车以后,小诚还得继续前行,他必须再往前坐几站才能到家。当我走到我家大门口的时候,我看见了一位坐在不远处石凳上的老者,他穿着精神病院特有的病人衣服,这人如此眼熟。没错,他就是我在梦里遇见的那位精神病患者。我走过去,离他更近了一些,他虽然穿着精神病患者的衣服,但丝毫看不出他是一个精神病患者,而像一个智者,一个大智者。
我也坐在了他坐的那个石凳上,我先开了口:“是你。”
他说:“还记得我?”
我说:“当然记得,我们之前刚见过面。”
他说:“后悔了吗?”
我说:“后悔什么?”
他说:“后悔了没听我的。”
我说:“怎么回去?”
他说:“看来是后悔了,想回去?”
我说:“是,这根本不是新世界。”
他说:“这就是新世界,只是你不想承认而已。”
我说:“你为什么这样?”
他说:“为什么这样?你是说我为什么是个傻子吗?”
我看着他没说话,他又说道:“因为我和你一样。”
我说:“怎样才能回去?”
他说:“像你我这样的人,想回去很简单,只需怀着你现有的心情睡一觉就可以了。”
我说:“那你为什么不回去?”
他说:“我?我不想回去,也不能回去,这个新世界需要我这样的傻子。”
我说:“你觉得我是在逃避?”
他说:“我们都无法逃避,等你回去以后,你慢慢就会发现,我们原本生活的那个世界正在逐渐走向这个新世界。
我说:“那我们无法选择吗?”
他说:“可以,这也就是你我存在的意义。”
我起身向老者告辞。老者的话让我摆脱了之前的恐慌感,也给了我信心。我现在又有些徘徊不定了,是回到原来的世界去,还是留在当下的新世界?但我知道,无论我做何种选择,回去或是留下,我都会选择当一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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