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人间一趟，我要看看太阳

文/夜小篱

《牛奶与蜂蜜》是一本自传体诗集，收录了露比·考尔关于爱、失去、创伤、虐待、治愈和身为女性意义的感悟。

考尔从小被父亲漠视、在儿时遭遇性侵，好不容易品尝到恋爱的甜蜜后又被抛弃。她曾经破碎过，往往“在心碎中醒来”。但她最终走出伤痛，并用诗歌表达自己对于人生的探究与宽恕。

《功夫熊猫2》中师傅对熊猫说：“你人生故事的开头也许不那么欢乐，但这并不影响你成为什么样的人。关键看后来的人生路，你选择怎样走下去。”这句话完美地在考尔身上展现。

一个饱经磨难、极少被生活温柔以待的人，通常有两种选择，她可以就此堕落、以同样不温柔的方式去对待生活；她也可以从苦难中跳脱出来，治愈自己，在经历残酷的世界后依然保持善良。很明显，考尔选择了后者。

而我，曾经选择了前者。

我在简书上写作已有40来天，有读者对我说：“谢谢你，让我感受到文字的温暖。”很开心自己能通过文字去温暖别人，这是初高中时代的我做不到的。

初一时语文老师要求我们每周写一篇周记，经常是自由发挥。我在写了两篇交上去后，便被老师叫去谈心。

我至今还记得她对我作文的评语：“笔触间充满痛苦的张力，让人读起来感觉冰冷和绝望。这完全不像是一个11岁小女孩写的文字。”

文字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体现人的思想状态。那时的我，就如我文字体现出来的那样，绝望无助、又冰冷得不允许任何人触碰。

时间线拉回我人生的初始。

哪怕现在的我已经对过去释然，我也无法说自己人生故事的开头是快乐的。

我的家庭曾经支离破碎，两次。

在我记事起，父母关系便很不和睦，经常在我面前吵架打架。我5岁时他们闹离婚，母亲将我带离爷爷奶奶身边，在远离家乡的地方住了一年。

母亲可能因为离婚心情不好，经常打我骂我，我还被赶出家门在大街上游荡过、蜷缩在路灯下恐惧地看着黑夜降临；

有一次姑姑来接我去伯伯家吃饭，母亲过来带我回家，命令我在格子小板凳上从下午跪到晚上；

她不准我看爷爷奶奶的照片，不准我打电话给他们，要求我在日记上写爸爸和爷爷奶奶的坏话；

新学校的老师和同学们对我很不友好。老师因为我交不起各种学杂费而打我的耳光，同学们也欺负我。那段时光我最多的心理状态就是：恐惧。

一年后父母终于达成协议而分开，母亲也同意我跟着父亲。我幸运地得以回到爷爷奶奶家。儿时的恐惧和颠沛流离对我造成了很深的阴影，在摆脱那个炼狱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睡不安稳，经常梦到母亲要来带我走，最后哭着醒来。

这是第一次。

几个月后，父亲为了让我有个完整的家庭，带回来一个新妈妈。从小听多了白雪公主的故事，我一开始对这个后妈充满了敌意，处处与她作对。

但是白雪公主和恶毒皇后的桥段没有上演。新妈妈温柔善良，用耐心与温暖征服了我。我本来很调皮捣蛋，是她耐心地引导我怎样变得听话懂事。

即使在有了小弟弟后，她对我也依然很好，给我买衣服、买书、还教会我画画。不用半年我就愿意开口叫她“妈咪”。

可以说，我从她身上汲取到了从未从亲生母亲那领会的温暖和母爱。我逐渐忘记不怎么愉快的童年，沉浸在温馨的家庭中。

但是，这样快乐的日子只维持了五年。临近小学毕业考的那段时间，新妈妈专门回家陪我复习考试。

本来一切都挺完美的，但是有一天很突然地，她和父亲吵架了，说不想过下去了。我哭着乞求：“能不能不要这样？”她只是说：“你还小，有些东西不懂。”然后收拾衣服说要走。

她拉着行李箱奔出来，爷爷奶奶早锁好了大门并且藏好钥匙。老人们刚想劝她，她大喊大叫，失去理智地往旁边的墙上一头撞过去。现在我回想起来都还有点恍惚，感觉像是在拍电视剧一样。

她晕倒在地上，清醒过来后依然哭着要走。爷爷奶奶没法，就打开大门让她走了。我和弟弟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然而什么也看不清，因为泪水模糊了我们的双眼。

她走后，我再没心思复习毕业考，每天晚上都哭到深夜。一周后忍着悲痛考完小考后，整个暑假还是一直在哭。

我反反复复、前前后后地想，都没想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这次远远比第一次更痛，因为第一次的痛只是身体上的痛，而这一次，我都花了好几年去接受、习惯她是我母亲，却突然地又没了。

你知道得到一样东西又失去的感觉吗？

我一遍遍地回想之前家庭完整时的美好和温馨，当时拥有时有多快乐，现在失去时就有多痛。才11岁的我找不到上天这样对我的原因，我只想避免自己以后不再受到这样的伤害。

连两个妈妈都会离开，爸爸说过的要给我一个完整的家也再度破灭，我不知道自己还可以相信谁。

黑夜中，我发誓：阿篱，不要再让你的心接受任何人。因为你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离开。与其得到了又失去，我宁愿从未得到过。

我就这样封闭了自己的心门。进入初中后，我发狠似的学习，杜绝与任何人的交流。回到家里，我也只是学习、干活，脸上很少有笑容。我感觉自己的心慢慢变得坚硬冰冷。这种冰冷渗透进我的文字，于是，就有了语文老师找我的场面。

丹姨说：“你就像一个小刺猬，把自己武装起来，一有别人靠近，你就扎上去。这样子你一辈子都不会受伤，但是你也不会有机会再得到别人的爱。”她说得很对，我当时就是不折不扣的一个小刺猬。

我似乎失去了开心和感知身边美好的能力。父亲骂道：“你这样跟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一部只会学习的冷血机器！”我冷冷地顶回去：“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现在却来骂我冷血。”

当时我唯一的念头就是拼命学习，长大后永远离开这个家、再也不见父亲。我心里充满了无法排解的怨恨、痛苦，完全把自己和外界隔绝开。

其实当时很多人，父亲、丹姨、奶奶以及老师都想把我从自己的世界拉出来。但我拒绝他们的触碰，依然选择独自在黑夜中舔舐伤口。

我粗暴地对待自己和他人，自然也被生活回以粗暴。很快我发现自己这样逃避并不快乐，看到其他同学、家里的堂姐妹经常挂着笑容，我很羡慕。

我一直在挣扎迷茫。听说阅读能解决很多问题，于是我开始疯狂地看书。

当看到书中主人公悲惨的命运时，我会止不住地哭泣，为他们哭，也为自己而哭；

当看到书中历经磨难的人物依然相信人生的美好并去追寻时，我开始怀疑当初随便就给自己人生判死刑的选择；

看多了人生的无常，我愈发觉得自己的痛苦是那么的不值一提；

看多了世间的悲欢离合，我逐渐明白：能永远陪伴我的只有我自己。有些遇见，只是为了遇见，给我温暖或教会我一些东西后又离开。所以，不必因为害怕失去而不敢再去拥有。我只需要做到：拥有时好好珍惜，失去时心怀感激。

我开始说服自己敞开心扉去接触他人，结交朋友。一开始我很不适应，每当遇上一点挫折和误会我都想缩回自己的龟壳里。

我遭到很多人的不理解，他们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性格有点奇怪，极度敏感脆弱。

但幸运的是我也遇上了那么几个人，愿意听我诉说，为我哭为我笑。尽管一开始我的敏感和无法控制的戾气经常让她们受伤害，但是她们依然愿意靠近我温暖我。

这几个名字，我会记得一辈子：春华、翠玉、大头，还有两个叫我以后要努力过得开心的男生。这些人中，有些已经完全离开我的生活，但我依然感激他们。

我也慢慢和父亲、这个家庭握手言和。

现在我20岁，从11岁到今天，我几乎花了目前一半的生命去治愈自己。我慢慢变得平和，去懂得父母离婚不是我的错，我应该接受现实并去面对。

虽然我的家庭破碎了两次，但幸运的是后来的新妈妈对我都很好；我还有很爱我的爷爷奶奶。我四肢健在、能跑能跳，脑子也不是太笨......最重要的是，我还活着。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幸运了。

东野圭吾曾经说：”虽然至今为止的道路绝非一片坦途，但想到正因为活着才有机会感受痛楚。我就成功克服了种种困难。“

所以，现在你们看到的是一个还算阳光的女孩，她码下的文字不复冰冷，开始有了那么一点温度。

道常兄的朋友圈里有句话我很喜欢：”我来人间一趟，我要看看太阳。“我不知道它原本有什么典故，但它刹那间就击中我的心灵。

人生无常才是常，只有极少数人才能一辈子享受到太阳的温暖。

大多数人一开始享受阳光，后来堕入黑暗，但之前被阳光滋养出的温暖不难支撑他们走出黑暗。

但是还有那么一小部分人，生下来就置身于黑暗中，比如考尔、奥普拉.......还有我自己。没有感受过阳光，你要从此在黑暗中麻木还是选择在黑暗中寻找光亮，一直找，一直找，直到看见明天的太阳？

考尔说：
我懂得那种艰难
相信我
我太明白那种
仿佛明天不会到来
今天已是痛苦极限之感
但我发誓
一切都将成为过眼云烟
伤痛能甩在身后
生活会奔流向前
但请你务必多给些时间
让它慢慢离去
渐行渐远
就像是一个破碎的诺言那般
终将消散

而我的回答是：难得来人间一趟，我要看看太阳。

现在，我算是做到了。

最后，我想在这里，感谢那些在黑暗中为我点火的书籍和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