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只能这样

农历腊月二十一，是肥子的生日。作为全中国最花里胡哨的女人之一，她提前三天开始摩拳擦掌，指挥她哥定蛋糕，指挥茉茉定餐厅，指挥我订KTV，把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

生日当天，又是化全妆又是凹发型，还特地给自己买了束鲜花。知道的是庆祝她老人家二十三周年华诞，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即刻就要出嫁。

下班后，我们一行人去吃自助餐吃到扶墙出，又转战KTV唱到午夜时分。花姐不在，肥子就是麦霸。不过论歌品，我站肥子。

花姐是沉浸式唱法，从冷冷的冰雨到暗里着迷，全程刘德华附体，用她迷人的中低音，洗劫我们的耳朵。好听是好听，但是太单调。就像一顿饭硬啃十几块糖醋排骨，多多少少会腻得慌。

肥子虽然自称杰嫂，但好在生性风流，歌单覆盖两岸三地，男女通杀。KTV里无偶像，比起花姐的一往情深，我等五音不全的旁听者，更享受肥子这类雨露均沾型。

凭心而论，肥子唱歌真心不错。除了高音上不去，低音下不来，时不时断个气，没什么其他毛病。

我第一次对肥子产生好感，决定和她交个朋友，是在高一下学期。文理分班，也换了宿舍，室友挨个自我介绍，姓名、年龄和爱好。中规中矩，整得像招聘现场。

轮到我，故意调皮捣乱，说在下王菲，芳龄三十七，爱好唱歌，江湖人称天籁之音。室友们都哈哈大笑，只有肥子最特别，笑声咯咯咯，宛若一只刚下完蛋的小母鸡，我们更加忍俊不禁。

可能是气氛太好，笑声刚落，肥子自告奋勇，我要给你们唱首《旋木》，当作见面礼喔。没等本王菲实时授权，她清了清嗓子自顾自唱了起来。

旋转的木马没有翅膀

但却能够带着你到处飞翔

音乐停下来你将离场

我也只能这样

……

16岁的花季少女，嗓音清澈、语调透亮，一首悲伤的情歌唱出活泼的感觉，唱得人心旷神怡。我对她的好感度瞬间UP到不行。

一晃眼七年过去了，2013年的我坐在上海某家流光溢彩的KTV角落，望着眼前膘肥体壮的肥小姐，霸占着麦克风声嘶力竭吼周杰伦的《搁浅》，很难和记忆中低吟浅唱《旋木》的青春美少女对上号，有一种幻灭的破碎感。

和茉茉出来买夜宵，顺便透口气。春节临近，商超已经张灯结彩装饰起来，四周一派喜气洋洋。

世界真小，居然在寿司摊前遇到了培训机构的外教，他一改往日闷骚斯文状，右手搂着一个高挑美女，喜形于色。

很明显美女不是他老婆，坊间传言他老婆留守日本，负责陪伴教育一儿一女。外教名叫牧野拓真，我和他不熟，仅仅三面之缘，唯一的交集是前天帮他翻译过几段中文，他请我喝了杯星巴克以示感谢。

印象中是一个老实本分中年顾家男，与我闲聊说起自己一双儿女满脸慈祥，成功塑造了心系家庭忠厚好男人形象。想不到啊想不到，衣冠楚楚、色令智昏。

我当时在道德感和正义感的驱使下气愤不已，见他看到我如同没事人般打招呼，丝毫不感到羞愧更加鄙视。在心里发誓以后上班碰到他头也不要抬，坚决拿他当空气，以无视对抗无耻。

好巧不巧，第二天一大早就是他的课。学生还没来，空旷的前台只有我一人，故意装作一副忙碌的样子，翻动手边资料沙沙作响，祈祷牧野拓真不要从教室出来和我讲话。

天不遂人愿，他听到声响径直走到我跟前，按照日本人习惯，例行问候早上好~，我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嘴巴已经很没出息地出卖了立场，硬邦邦、冷冰冰回了句，早上好。说完马上开始后悔，不该搭理这个不守夫道的垃圾男，恨不得抽自己两大嘴巴。

他还在旁边没话找话，吃早餐了吗？一大早看起来很忙啊～我吸取教训，选择闭嘴不言。他继续执着发问，为什么不说话呢？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我忍无可忍，猛地抬头四目相对，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发音，因为看不起出轨的渣男。

他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嘴角嗫嚅了几下，最终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开。我心里一阵轻松，双腿却微微发抖，一方面是多管闲事的异样感膈应，一方面是惩恶扬善的虚荣心冒头。

晚上下班回到家，和肥茉两个妖孽复述自己的心路历程，她们双双躺在沙发上敷着面膜，尽管影响发挥，依然振振有词。

骂日本人本来就穷凶极恶，侵华战争都发动过，出轨算个屁！又骂我没事找事，逞这种口舌之快简直有病！万一他是个变态杀人狂，你现在尸骨未寒。

我本来浑然未觉，被她们一提醒也有点后怕。没有回嘴，乖乖挨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