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五点四十五分,在食堂草草吃过饭,骑车回家。
看到了在园区门口小店刚抽出烟在点火的我们车间的一个新员工,现在在和我学操作抛光机,湖南人,在吉安修车,出来玩一玩看看世界,感觉应该和我差不多大,看上去很老实本分,不爱说话,但会合群,很勤快,车间里所有事他都会上去帮忙。我喜欢这样的人,但也会嫌他太不懂我们抛光人员的自由,我知道这也许只是我对比我优秀的人的一种嫉妒。
他也看到了我,叼着烟冲我笑了笑,他的每个笑容都让我觉得真诚,这个也不例外。我也笑了笑,眼睛微微眯起,脸部肌肉稍稍挤压,然后转过头。
突然就想起了一二年在云浮时一个女主管每天早上向所有对她说早上好的员工的笑容,那是一个标准的笑容,不远不近,不深不浅,却让我觉得公式化,我不喜欢,也笑不出那样的笑容,但刚才我做到了。
下午三点半的时候我把他烟盒里的最后一支烟抽掉了,因为今天我只带了三支烟,十点半一支,十二点十分一支,十二点四十五分一支。本打算下午忍住不抽烟,在三点半时还是没能忍住,和他语气缓和的对话与指点后,我去仓库喝了一杯水,在要不要问他借烟的问题上纠结,几秒钟后决定借,然后构想借烟的台词,想了几句都觉得太委婉,不符合我工作时候的一贯不羁形象,放下水杯后我直接走过去问他:“能不能给我一支烟?”
他背对着墙上的摄像头从口袋里拿出烟盒递给我,“只有最后一支了。”我看着他的脸,没有接,因为这是他的最后一支,他下午还没有去厕所抽烟,于情于理我都不能接。我说:“那算了,你也只有一支,你自己抽吧。”他说:“我没事,你拿去吧。”我盯着他的脸,他老实憨厚的脸上表情没有一丝变化,让我相信他是真诚的愿意借给我。
接过烟盒,想说谢谢却没好意思说出口,心里想着明天还他一支,两不相欠就是了,异样的感觉总算下去一些,步伐略快的往厕所走去。
而这一刻,我对他笑出了我曾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的笑容,我从园区内就看到了他,脸部表情早已准备就绪,以便在他看到我后微笑或打招呼时能够随时笑出来,却是这样的一个笑容。
情绪有些波动,蹬脚踏板的速度一下一下的加快,眼睛开始迎风流泪,这几天有些失眠,睡眠质量也不好,总是半夜醒来,中午又因为在外面吃饭而没时间休息。压着眉头装作漠视的直视前方,穿过长街到达路口门诊部时才停下来任车惯性运动,大口大口的喘气后心情平复下来。
也许在时间足够的情况下我会和他成好朋友,就像和同事魏一样能说的全部可以与他分享,但我几天后就会离开这个车间这个厂。也许我还是不能和他成为很好的朋友,因为我一向自视甚高不会平易近人也不会主动搭讪,而他总是沉默寡言做事认真细致,很多时候甚至都不需要我提醒,我们最多只能成为遇见时互相点头微笑然后擦肩而过的同事,仅此而已。
「二。」
六点零六分,换成前大后小的档位调整好呼吸感觉两脚有力不酸后,我开始向每天经过的长坡冲刺,总感觉前齿盘转速不够快且有不知来自何处的阻力,使劲狂踩脚踏板也感觉没有往日那般轻松,艰难爬上第一个陡坡后就忍不住张口呼气,坐在车位上双脚用力往前踩,自行车慢慢爬行,我不想站起身来借助身体重量前进,那样就等于我比以前退步了。扯掉耳机,我现在不需要平静的轻音乐,我要兴奋的狂暴。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你还能有力气前进,你还能有力气前进。”忍着肚子痛的身体向前倾将上半身的重心全部转移到双手上,双腿一下一下的用力瞪着脚踏板紧咬着牙不断发力。我就这样骑完上了这个长坡,精疲力尽却不像以前那样满头大汗,体内反而涌起一股暖流,全身上下舒适万分,只有两腿肌肉感觉有些酸胀。
我又一次战胜了我自己,相信自己还有余力。
六点十八分,坐在大厅里慢慢喝完一杯阿华田,再一次往杯中倒满开水,习惯性的浅浅吸了一点,太烫,不习惯喝开水,端着水杯回房间。
计划里今天应该出门去义乌小商品城那边逛一逛买外套和袜子,但我感觉两只腿还没有恢复过来,六点半再去,随即又开始找借口打退堂鼓。
将入耳塞换成平头塞继续听轻音乐,进网易新闻看手机和科技的新闻直到屏幕出现昨天的新闻,上一下qq看看有没有消息然后下线,进一下空间看看有没有我感兴趣的动态然后清理缓存关闭,打开uc浏览器进入腾讯、中关村和添翼圈看手机和科技相关的新闻,翻来翻去都是我不喜欢的各种所谓爆料据传,要不就是各种大屏手机的新闻,我喜欢的诺基亚x+却不会在国内上市,瞬间觉得现在的手机越来越无趣,甚至觉得所有不以操手操作为基础的手机厂商都是耍流氓。
清理缓存退回桌面,时间已到六点半。
意识在脑海里经过一番艰难的天人交战后,终于决定出门走走,随便走走。
沿着长街走到了泰隆百货后面的街上,想起来摆摊的事,继续往前走,只看到了一个卖手机配件的小摊,我摘下一只耳机问:“耳机转接线多少钱一根?”
摊主站起身伸起一只手然后虚拢五指相碰,“五块。”说完找出一根黑色的线放在我面前。
我拿起来看了看,心里知道在华强北这种线零售两块多就能拿到,加之有过在华强北买到假货的经历,潜意识里便觉得这根线不好而且难看,我说:“有没有插头是直角的?我比较喜欢那种。”
摊主又翻出一根直角的黑色线给我,外观还是那么难看且转接插口那里还做了一个电话免提的按钮导致插口的体积比读卡器还大,想了想,还是先试下手机能不能用上再说,只要能够保护耳机且不损失太多音质就行了。
状态栏上显示耳机图标却无法出声,拔下插耳机后又有声音,只能是那个笨重的免提按钮导致的,因为不是所有手机都能随意适配线控耳机,“我手机用不了,打扰了。”
继续往前走,我想买两双好看一点的袜子,这样才对得起脚下这双新鞋。
这条街和去年相比没有什么大变化,街上行人不少,卖手机配件的小摊却只剩下一家且不是去年那个,卖袜子皮带的小摊也没有几个,走着走着就到了去年七月和阿星买皮带的那个小摊前,摊主竟然还是去年那个女人,小摊周围挂满了写着十元一条的男士女士皮带,中间摆着一张拼起来的长桌,最左边是各种价格的内裤,中间是三种价格的袜子,分别是十元一扎和十元三双以及写着竹炭纤维袜的十元三双,右边是一些日常用品,我问:“还有更好点的袜子吗?”可能是我戴着耳机所以说话声太小,女人没听清,说了句:“这些袜子都是十块钱三双的。”我摘下一只耳机再次重复了一遍:“还有更好点的袜子吗?”女人拿起旁边的外面有包装的袜子,“这个五块一双,长袜。”转身准备离开,想了想还是回过头来,因为我看到她这里有灰色袜子,摸了摸,手感还行,选了三双。
提着袋子走到泰隆百货时,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既然都到泰隆百货了,为什么不去义乌小商品城呢?也没几步路。
犹豫了几秒钟,又是一番天人交战后,转身往义乌小商品城方向走去,把袜子塞进上衣左口袋,固定一下耳机,整理一下衣服,双手揣在牛仔裤口袋里,双肩微微耸起保持齐平,迈着不快不慢的竖二字步穿过马路走在街上,路过形形色色的路人,有些成群结伴有说有笑,有人双手插兜沉默不语,有情侣漫步手挽手,马路上车来车往,店铺里灯光各异,喇叭音响四处响起。
我的耳边只听见沙宝亮的天净沙,眼里只有脚下的路,心中只有节奏轻缓的乐器歌声。
「三。」
这是今年我第一次逛夜市,也是今年第一次一个人逛街,也许这并不算逛街,因为我更多时候注意的是脚下的路。脚下的路总是不平坦,地板时而光滑时而分隔,我需要调节脚力应对每一步,该在何处落脚,该在何处收力,做到收放自如随意从容。
站在义乌小商品城大门前,我给仓管打了一个电话,上个月仓管问我雨衣在哪买的,我说义乌小商品城,好像才十八块。仓管让我帮他买一件。后来我想起来是二十八,但我一直没来这边。
仓管问我雨衣多少钱,我说我在门口还没有进去,你要不要买?仓管说算了,谢谢你。我说好,那挂了。
继续往前走,走到了去年买过衣服的那家店,门口醒目的招牌上写着99元三件,不知道是全场还是只有短袖如此。走进店,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姑娘过来介绍,我不说话,只看那些灰色衣服,容易起毛,而且胸前的图案我不喜欢,也没有找到纯灰色无图案的衣服,衣架上外套换了一批,款式似乎新了一些,但我不喜欢,感觉还是我身上这件更好看。
转身出门,继续往前,走出了繁华地段,前面不远就是十字路口,该回去了。转过身准备原路返回时,我又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一定要按照原路返回呢?就不能有点新意吗?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于是再一次转过身往前走,走到十字路口再从另一条路回去。
我有很久没有来过这边了,记得上一次还是去年和阿星开车过来接人,那时候第一个十字路口一家酒店还在营业,不过现在已经拆了招牌大门紧锁,透过玻璃借着灯光依稀能看到里面四处散落着一些东西,门口两根大理石雕花石柱依旧典雅气派,却少了人气。第二个十字路口的中信广场已经建好了,旁边的一个我忘了名字的楼盘也已经开盘有住户入住,似乎我曾熟悉的东西都在时间的流逝中悄然变化,举目望去,一切景物似识非识,唯一不变的,也许就是路灯下的灯光,与路灯上的夜幕。
继续往前走,步伐不变,表情不变,带着我的世界,路过这个世界。
「四。」
想起了一个问题,想起了一个人。那个问题是工作时的我总是大大咧咧,家里的我总是看似平静实则不平静的沉默脸色,与熟人相处时无话不谈无所顾忌,与陌生人相处时一言不发三句嫌多,此时的我从容平静,这些脸谱中,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我?又或者说,每一个都不是真正的我?
没有人回答我,也没有人能够在此时回答我,边走边思考,心思转移导致偶尔抬脚时鞋底与地面因为高度过低而产生摩擦声。
每一个都是我,每一个都是真正的我,他们对应不同场合不同人物,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利益,对自己有利,无论身心。
那个人是曾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最近因为一些事情变得疏远,二月下旬的一个晚上,我在QQ上问了她一个问题:“时间在变,你变了吗?”第二天,她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她说:“我对你一直没变,我还是这样,我对你的感觉也和以前一样,我最怕的是时间把我们疏远。”
有那么几分钟,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复她,方才明白是我着相了,凡事顺其自然就好。
华灯之下,自有万家。灯光一盏,如我同在。
又想起了另一个人,那是我见过的最平静的人,每天一个人上班下班走路吃饭,不急不躁,脸上总是一副无喜无悲的表情,慵懒而随意,优雅而美丽。那个人我不了解,所以我好奇,我欣赏,我喜欢,但也仅仅只是喜欢。
脑海里沉淀下的思绪逐渐纷飞,心神却不再随之而走,静静停留于平静中,脚步不停。
七点三十九分,看着电梯里光可鉴人的墙上的那个自己,他不高也不帅,走在人群中也无法一眼认出来,但他足够平静,能够平静面对所发生的事,能够平静生活,这就够了。
我笑了笑,镜子里的人也笑,那是一个标准的微笑,眼睛微微眯起,脸部肌肉稍稍挤压,不远不近,不深不浅,似笑非笑。
七点四十分,到家,换鞋,回房间,双腿叠起在床沿盘了个松散的金刚坐,习惯性的端起杯子喝水,水已经凉了。
「20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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