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的闲暇时光太多,又不想出门,出门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以致于我每天只能搬个小凳子坐在门前懒懒的晒太阳,面朝眼前的大山和脚边的菜地,玩玩手机答答问题聊聊天听听歌下下棋做做事眯眯眼。这样的日子挺舒服,平时没什么活干,有活干也大多一两个小时搞定,让我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去支配剩余的时间来打发自己。
无聊的空隙里,突然想起了前两天在一家烧烤店门前看到的招聘临时服务员的告示,工作时间是晚上九点到十二点,十二块钱一小时,要求手脚灵活人机灵听话。没多想,我就去面试了,然后就通过了。
在几天内我迅速学会了一些简单的烧烤制作比如烤火腿烤韭菜这些,这是为了防止有时候烧烤摊忙不过来时能有人应急,因为比较勤快,所以老板娘额外给我加薪升到十四块一小时。我倒是不怎么关心这个,四十多块钱足够我一天抽烟吃饭就行了,最关键的还是能打发时间。
冬天的时候烧烤店生意格外火,人们都喜欢吃点热乎而且麻辣的烧烤美味或火锅配啤酒暖身子,而这家店是这条街上生意最好的一家,每天都要晚上三四点才打烊,几天后老板娘问我能不能上到一点钟再下班,我想了想,反正我是夜猫精力又好应该顶的住,也就答应了下来。
「二。」
这是我第十七个兼职的晚上了,现在时间是十二点四十多分,再忙一会我就可以下班回去烧水好好泡个加醋脚然后休息了。烧烤店一共有三个烤摊,我平时主要负责给客人端茶递水传达需求,客人走后收拾桌椅碗筷,偶尔也在烧烤摊上小试身手,工作虽然琐碎但也轻松。
我刚清理好客人离开的桌子,对面桌子突然有人喊:“服务员,再烤三根火腿加两串白菜,打包。”我抬起头,看到了正对面那桌的客人,在那些热闹的男孩和女孩之间有一个女孩安静的坐着,眉眼间带着淡淡的笑,优雅的吃着烧烤,合群的微笑,不漂亮,脸蛋也不精致,但是那双眼睛里却蕴涵着安静与成熟,就是那样左手放在桌下右手捏着木棍慢慢的嚼着一串小白菜,周围热闹的谈笑声她也只是轻笑着陪衬。
竟然让我看出了些仿佛看破红尘的错觉。
我回神,“哦,好,马上。”说完,我再次看了她一眼,发现她也看到了我,我咧起嘴尴尬的笑了笑,表情微微有些慌乱,她显得有点错愕,也微微笑了笑。
然后,各自忙碌。
我把火腿和白菜烤好后用塑料袋装好放在摊子边,然后等着那一桌买单。
在男孩们与女孩们一番争执不下的时候,她悄悄从口袋里拿出了钱递给我,我看了看她,再看看她旁边的朋友,刚想说话,她说:“我买了。”
声音很轻,很平静,我很喜欢。
像这种情况我每天都会遇到,但我就是喜欢这样的女孩,也许是她身上的那种淡然平静的气质,也许是我太无聊。
是啊,深圳这种一线城市里繁华的霓虹灯下与黑暗里不知参杂了多少东西,寂寞与无聊充当了主力军,牢牢占据着每个人的内心深处不肯离开。
她最后一个离开,我听见她的同伴喊:“路甲,那我们先回去了哈。”她微笑:“恩,知道了,我一会就到。”
原来她叫路甲。
我把装好的火腿和白菜递给她,然后,微微一笑,“呵呵。”
我现在找不到可以用来搭讪的技巧,大脑有点短路四肢有点僵硬。
她双手接过,说:“谢谢,呵呵。”
指尖微微触碰,心跳陡然加速,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我慌忙回头装作看表,然后说:“我下班了,回家喽。”轻松的语气,掩饰我的急促。
她还是微微笑,也不说话,那我只好下班回去了。
她往左边,我往右边。
回去路上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应该偷偷跟踪一下她的地址以便下一步,另一个念头立即起来反对:“你想死啊,人家对你又没好感,别自恋,好好一个人过着。”
我就是这样,拿不定主意,大脑里永远有相反的声音僵持不下。
双腿机械运动,夜风很冷,呼啸过高大稀疏的树木后灌进了我的衣服里,转一圈后把我身体里的热血和勇气毫不犹豫的带走。我瞬间清醒过来。回家,该来的总会来,不该来的来了也没用。缩紧了脑袋,我这样安慰自己。
「三。」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有时候没有得到便拼命想得到,比如我,我开始幻想以后,能有她的影子,不在乎多长久,只需要把这个冬天度过就行。因为一个兄弟有句话是这样说给我听的:“小弟啊,冬天来了,得赶紧找个暖床的啊。”我暂时没有这个胆子做这个非分之想,因为还有句话是这样说的:“对于你真正喜欢的人,你不舍得玷污她的任何。”我自问不是一个很忠诚的人,但也死死信着这条,就像信上帝得永生一样的忠诚。
三天后,她又来了,和她的朋友,依然是以前的情景,只是这次她身边坐着的女孩换成了一个男孩,看到这,我心里很不爽,不知不觉竟然流露到了脸上,看来我的伪装功夫还处于菜鸟级别,不能很好的隐藏自己的情绪。
看得出来那个男孩对她很好,但她依然平静,礼貌中带着淡淡的疏离,我的心情莫名又爽了许多。
这次她们换了菜单,点了两条烤鱼几斤羊肉,这些我不会,我只好给她们端茶倒水,有礼貌的谢谢,有广东话的谢谢,我都听不进去,我就想听她那句谢谢。
我开始觉得她的声音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听过的最动听的声音,很想听,想一直听。
那男孩喝了几瓶啤酒吃了几大口羊肉后,终于鼓起勇气向她表白了,她刚入嘴的火腿吐到了桌子上,一脸的不知所措,我赶紧上前解围:“没事没事,我来收拾。”
她起身说去洗手间,那男孩喊道:“路甲,我就这么让你讨厌吗?”她回头,“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男孩站在那里红着脸,不知道是被当众拒绝的羞辱感,还是啤酒喝多了羊肉吃多了热气上涌的潮红,他的朋友们见此纷纷拉他坐下并七嘴八舌劝着说没什么啊以后再追啊来来来坐下继续喝酒啊之类,然后此事不了了之。
不过后来我很久很久也没见到她来烧烤店吃东西。
我没事的时候常常对着那一桌桌椅发呆,回忆着她之前坐在那里的模样。
有些东西失去以后会更加想念,也只能紧紧抓住回忆说我永远记得,但慢慢的我还是不像之前那样疯狂的想起她了,不是我有多无情和健忘花心,仅仅只是因为我从来就没有拥有过她。我们萍水相逢,客套对话,没有告别,连她来过的痕迹都没能留下,就这样消失在日复一日的时间里。
「四。」
后来,我在晚上下班一点多回去的路上碰到了她。
午夜的马路上已经没有其他行人,我在很远的地方便看见有人逆着光走来,周围是昏黄的路灯狭窄的路,路边有稀疏的小树林,那人安静的行走,有点孤单,有点落寞。画面很好,我拿起手机开了闪光灯拍了一张,而后,我走右边,她走左边,彼此路过。
我瞬间回头,那人也回头,对视,我惊喜,她平静的眼睛里也有一点惊讶。
我们又相遇了,是这么的偶然巧合。
感情这东西既然来了就挡不住,果然是如此啊,老天你太眷顾我过乙了,我过乙何德何能啊!
彼此简单的聊了几句,偶尔过往汽车的轰鸣声都不能阻挡我的激动,留了个号码和扣扣,我依依不舍的三步一回头。
从那天以后,有些东西似乎自然而然的就发生了变化,比如感情,比如心情,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突然就觉得时间有点不够用。
我们并肩而行,我慢慢的习惯了微笑说话和无厘头的冷幽默与恶作剧,她也慢慢习惯了我的变化,有时也会调皮的扮鬼脸或故意生气来气我让我不知所措。
甜言蜜语这种我所不喜欢的语言我也开始喜欢了,看很多书偷师学艺找朋友教方法等等我都乐此不疲的进行着,只想在和她一起时能够随时充满欢乐。
她大我两岁,她高我三厘米,她高我一个文凭,她高我一倍工资,但我们似乎有意无意的忽略了这些东西,似乎那些都不是问题。
她偶尔会一个人来烧烤店吃东西,然后点十几串火腿和白菜,坐在椅子上看我忙碌的样子,然后我就故意烤焦其中几串给她端过去,弯腰,“客官请慢用。”她左手矜持的护住身前的毛衣右手挑出一串烤焦的白菜递给我:“服务员辛苦了,这串送给你吃吧,不用客气哦。”然后肆无忌惮的哈哈大笑。
冬天似乎很快就过去了,我都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寒冷的气息,所有的寒冷都被紧紧拥抱的身体所驱逐出去,彼此给对方的手掌哈气,然后微笑。
我感觉很幸福。
「五。」
但是我却忙碌了起来,公司的业务越来越多,我的空闲时间越来越少,每天八点准时出发前往一个个地方,深圳的每一个角落,南山,龙岗,福田,宝安,坪山,龙华,布吉,西乡,等等等等,每天都要很晚才能回来,我不得不辞去兼职工作,尽管老板娘热情挽留。
在我很久以前的计划里春天来临时就是我离开深圳流浪的时候,那个日子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我该改变计划?还是选择流浪?
我还是固执的选择了流浪,因为我们的年龄都还太小,她二十,我十八。
也许我骨子里还是悲观主义的,认为有些东西还是相遇太早,不能在以后那段漫长的时光隧道里一直走到最后。
似乎她也是一样,变得忙碌起来,她说她们公司准备在香港上市并设立分部,她说她想去香港,那是她的梦想,就像流浪就是我的梦想一样。
大年三十的那天晚上,我们坐在烧烤店里她常坐的那桌,我们点了白菜和火腿,我强笑着说我亲自给你烤,她哭了。我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大过年的可不能哭哦,不然明年一年你都有霉运的。”然后我又扮起滑稽的样子伸出两根手指托起她的下巴,“妞,给爷笑个。”她又哭了。
我认真的烤好火腿和白菜,但还是有大部分烤焦了,也许是今天街上那些不回家过年的人太热闹了吸引了我,我这样安慰着自己。
我用心的吃着,她也用心的吃着,一人一瓶啤酒,我们都不会喝酒却又仰头猛灌,看着电视里的新年联欢晚会,再搞笑的相声喜剧小品都不能让我笑,彼此却又找不到也说不出任何想说的话。
“留下来吧,或者我跟你走。”我们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说出这句话,然后紧紧拥抱,再也舍不得分开。
而我们都是这么的固执,固执到为了梦想可以义无反顾的舍弃一些在心里已经扎根很深的东西,也许我们都很残忍都很现实,明白有些东西都不会长久。
「六。」
我们使劲的碰杯,彼此却不再说:“你不会喝酒,少喝点。”都想借酒浇愁,借酒壮胆,借酒践行。
当镜头转到塔上的那面大钟倒计时的时候,我听到了看到了无数人的欢呼声,他们都在热烈的拥抱着庆祝新年快乐。
我们互相看着对方,抿唇,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们的手机里打进了无数个祝福新年快乐的电话,我们都在电话里说:“新年快乐!”
我站起身,“老板娘,结账。”老板娘免了我们这顿饭钱,说是我之前兼职的勤快劳动所得的成果并祝我们新年快乐。
我们一前一后走在人流中,感受着周围人们热闹的气氛,我停下脚步,“我带你去个地方。”
牵起她冰凉的右手的瞬间,我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能让我再在乎的东西,她就是我的世界,她就是我的一切。
但这一切都将成为过去,成为回忆永远保存在记忆里,在这条看不到前方的时光旅途中偶尔或经常的想起,然后叹气,然后呼气,然后喝酒,然后再次想起。
「七。」
那是我们第二次相遇的地方,就是那一条路,把我们的命运真正的连在了一起。
我们就这样站在寒风里,高高的路灯昏黄的光,稀疏的树林呼啸的车,一切都是这么熟悉,仿佛很久都没有变过。
我张开双臂,微笑,“新年快乐。”彼此拥抱,彼此祝贺,彼此难过。
我好想让时间停在这一秒再也不要向前移动,让我好好感受最后一个拥抱给我的温暖,让我深深记住这个陪我走过这个寒冷冬天的女孩,让我在多年以后的回忆里记住她的名字,她叫路甲,我叫过乙。
突然想起了一首歌,想点一支烟,那首歌叫《这支烟灭了以后》。那支烟叫520。
这支烟灭了以后/不要挽留/这次我先走/青春真的就像一杯酒/你笑着伸出了手/你说珍重/脸上泪在流/你说关于爱情你再也猜不透/你说若再相逢/无须问候/轻轻握握手/我们就微笑着像失散的朋友/你说走的时候/不要回头/我看着你走/你说亲爱的我多希望这只是场梦/你说烟快灭了/烟快灭了/舍不得你走/你说再抱紧我吧让我感觉到疼/你说走的时候/不要回头/我看着你走/你说亲爱的我看着你走看着你走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回屋的,我感觉这是一个梦,一个长的不能再长痛的不能再痛的梦。我梦见了一个女孩,她不漂亮,但是有一种安静的气质,有时调皮有时可爱有时让我生气,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孩,我们在冬天里相遇,在冬天里结局,一切过程是如此奇妙不可想象,却又让我难以遗忘。
「八。」
我感受到了冬天的气息,它狰狞着向我冲来,冲进我的外套与毛衣,接触到了我的皮肤,它搜刮着我身上每一寸地方,带走我所有的温暖,包括她留给我的最后的余温。
我瞬间手脚冰凉。
我生了一场病,流行感冒,我打电话给公司请了病假,每天穿着厚厚的衣服拖着沉重的步子搬个小凳子坐在阳光下晒着太阳眺望眼前的大山和脚边的菜地,上上空间聊聊天答答问题眯眯眼,如以往一样,枯燥无聊。
三月初,我辞去了工作,背上背包,轻装上路。
「九。」
我开始流浪,去各个城市,走不同的路,看不一样的风景,遇见各种各样的人,过各种生活,然后,在旅途中谈上几场恋爱。
偶尔我会想起你,想起你的一颦一笑,我就觉得温馨。想到你孤身在一座陌生的城市里生活,每天一个人走路吃饭逛街睡觉,也会觉得痛心。
但人生不就是这样的吗?一路跌跌撞撞走走停停,有时看风景,有时成为别人的风景,角度不同而已。你会认同我的,对吧?
你是了解我的,我们都是固执的,失去了就不再拥有,选择了就会坚持走下去。
我想,我是了解你的。
「十。」
转眼又是一个冬天,女孩,香港的冬天冷吗?
「20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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