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有请表演者威廉，为大家演奏约翰·凯奇的作品《4'33''》。”
表演者身着黑色燕尾服的，走向舞台中央的钢琴。站立，转身，面带微笑，向观众鞠躬。他掀起衣摆，就坐，稍作调整，翻开谱架上的乐谱。他拿起放在谱架左侧的眼镜，戴上，表情严肃且认真。接着，他拿起谱架右侧的计时器，看了看乐谱，稍作停顿。随后，他左手自然地合上了琴盖，右手按下计时器。随着计时器“滴”的声响，演奏开始，是约翰·凯奇(John Cage)的作品：《4'33''》。
视频截图，威廉·马克思表演的约翰·凯奇《4'33''》，麦卡勒姆剧院，加利福尼亚，美国
I
第一乐章开始，一片寂静。
表演者定格在舞台中间，一动不动。10秒过去，有观众在台下小声的吸鼻子；第21秒，有人在轻轻的咳嗽，紧接着，不知道是谁“嘘”了一声。
第30秒，表演者按下计时器，“滴”，第一乐章结束。他左手打开琴盖，右手放下计时器，轻轻地活动了一下肩膀，稍作休息。
II
表演者再次拿起计时器，合上琴盖，“滴”的一声，第二乐章开始。没有任何音乐响起，非常安静。
刚才那个观众又在吸鼻子了；有人在咳嗽；一些人开始小声说话；2分钟过去了，有凳子挪动摩擦地板的声音。除此之外，一片寂静。
第2分23秒，表演者按下计时器，第二乐章结束。他放下计时器，垂下双手，稍稍活动了一下手指，稍作调整。
III
他再次拿起计时器，合上琴盖，开始计时，这是第三乐章了。
依旧没有任何的音乐，全场一片安静。1分40秒后，表演者按下计时器，打开琴盖，放回计时器，合上乐谱，摘下眼镜。
台下观众掌声响起，他站起身，鞠躬，微笑，点头示意。观众掌声不断，伴随着欢呼声。
这就是约翰·凯奇的作品：长达4分钟33秒的沉默。
《4’33”》双面乐稿
《4'33''》一共分为3个乐章，时间长度分别为30秒，2分23秒，1分40秒。约翰·凯奇在整篇乐稿中仅留下了一个词作为演奏指导：tacet，意为“沉默”(be silent)。在表演过程中，演奏者通过计时器，对3段乐章进行计时表演；在乐章间隔，演奏者可随机做出一些举动：开合琴盖，调正座椅，擦擦汗……
1952年，《4'33''》在美国伍德斯托克(Woodstock)第一次公演时，遭受到巨大非议。观众觉得自己被凯奇玩弄了，整个演出如同是在上演音乐史上的《皇帝的新衣》。当时的众多知名音乐家因凯奇对神圣音乐的亵渎而感到不齿，甚至结交的业界好友纷纷与凯奇断联。但这一切，也使得凯奇与他的《4'33''》在音乐史上名声大噪，开创了噪声音乐(noise music)，成为现代音乐的代表作之一。
“第一乐章时你能听到鼓动的风声。第二乐章时有雨水滴在屋顶的声音。第三乐章人们就开始发出有意思的声音了，他们开始交头接耳，或者走出去。”
是真的一片沉默，一点声音都没有么？那开合琴盖的声音，吸鼻子的声音，咳嗽声，窃窃私语声，凳子挪动的声音呢？那风的声音，雨的声音，阳光的声音，空气流动的声音呢？
凯奇在他的演讲《实验音乐》(Experimental Music)中提到了他的一次经历，而这次经历无疑对他的创作带来了深远的影响。1951年，他受哈佛大学邀请体验无回声仓，舱内经过精密仪器处理，可以达到完全的静音。之后，凯奇描述他在舱内的感觉：我能听到两种声音，一种高，一种低。我跟工程师描述了这种感觉，他告诉我，高的声音是你的神经系统在运转，低的是你的血液在循环。这就是在绝对无声的环境下听到的声音。
“他们错过了《4'33''》的重点，无声是不存在的。他们认为《4'33''》的演奏是寂静的，是因为他们不懂得如何去听。这里满是随机偶然的声音。”
在凯奇的理解中，音乐并不只是关于曲调，节奏，和声等等，而是世间所有必然的，偶然的，外界的，内心的声音总和。在这4分33秒听似无声的环境中，凯奇给了观众一个机会，去听风声，去听雨声，去听生活的“噪声”，听自然的声音，听内心的声音。
与其说约翰·凯奇是一名音乐家，不如说他是一名哲学艺术家。他研究印度哲学，中国易经，在20世纪50年代的美国，将东方哲学中变与不变，必然与偶然，瞬间与永恒的概念融入他的音乐实验中。
约翰·凯奇
对于《4'33''》这部作品而言，他不是在创作“音乐”，而是在创作“音乐的创作”。凯奇仅用简单的限定，脱离音乐家对音乐的完全把控，把“音乐的创作”留给表演者，观众及一切的场地环境因素。每一个乐章都是不同的，每一次演出都具有偶然性。而唯有拥有及承认世间的偶然性与持续的变化，才能看到真实。
文末，附上约翰·凯奇的《4'33''》。
约翰·凯奇《4'33"》
另，我昨晚试着演奏，听到楼上邻居敲击地板的不满抱怨声。
图片来源：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JTEFKFiXSx4
https://www.researchgate.net/figure/TWO-SCORING-DOCUMENTS-BY-JOHN-CAGE-FOR-433-LEFT-I-TACET-CAGE-J-1965-A-BRIEF_fig2_265597418
https://www.npr.org/2012/08/30/160327305/33-musicians-on-what-john-cage-communicates
参考文献：
https://en.wikipedia.org/wiki/John_Cage
https://en.wikipedia.org/wiki/4%E2%80%B233%E2%80%B3
https://www.zhihu.com/question/19669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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