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前一天,父亲大人打来电话,问可有买了粽子,我心说,楼下的包子铺天天有粽子卖,何须特意去备呢?但我忽又想到,是从什么时候起,我习惯了端午的粽子呢?
在我的家乡,沂蒙山区的乡村,早些年的端午是很少看到粽子出现的,至于粽子南咸北甜的纷争,大抵也是近几年才在民间热闹起来,因为在广大的北方,除去东北,许多丘陵地区并不产稻米,也少见包粽子的苇叶子,粘糯香甜的粽子就很稀罕,至少在我七八岁以前,村里人过端午,我们煮的不是粽子,是鸡蛋,因为家家户户都养鸡,鸡蛋是最常见的,且也并不是天天吃,因为鸡蛋可以攒起来卖,还可以直接以物换物,记忆里,我奶奶常常攒鸡蛋在村子里换豆腐,换馒头,鸡蛋,是硬通货。而粽子,起初是有个挑着担子的货郎来叫卖,有钱的人家买几个给孩子吃,都是加两颗红枣的甜粽,这是北方童年延续下来的味道,也直接促成了日后的南咸北甜之争。
端午的煮鸡蛋也不是泡在艾草水里,而是白蒿,家乡的坡地上,白蒿很寻常,端午时节,白蒿的新芽早已从年前的枯枝根部生发出来,叶片上满布一层细密的白毛,连带着枯枝拔出来,摘下新叶洗净了,放在加足清水的锅里,叶子上铺好鸡蛋,煮出来的鸡蛋自有一种独特的香味。
白蒿也叫茵陈,煮水服用有清热利咽的效用,是村民们触手可及的大自然馈赠,所以,除了用来煮鸡蛋,沂蒙山区传统的香荷包里,风干的白蒿也是最普遍的填充物。
在农村,养鸡是家家必备,养鸭养鹅也很常见,所以端午这一天,鸡鸭鹅蛋混在一起煮上一筐,是许多人家通常的做法。煮熟的蛋也有咸淡之分,咸的自然是提前多日就开始腌制,这也需要把握分寸,腌制咸蛋跟腌制其他的咸菜不一样,农村常见的咸菜疙瘩,一两年之后也能吃,只是时间越久变得越咸,而咸蛋就只有恰当的时候,煮出来的蛋黄鲜亮异常,黄中透红,蛋清咸得适宜,又不至于嗓子承受不住,是最适合味蕾碰触的时候,再继续腌制,蛋黄会变黑,咸蛋变成臭蛋,比臭豆腐还要厉害十倍,农忙时候,忙完一天,傍晚回家的饭桌上常有这样的臭咸蛋,小孩子避之不及,却是大人们下酒的宠客,在一众下酒菜里的地位,几可与油炸花生米一较高下。
我一直以为端午节的煮鸡蛋是稻米罕见的部分北方地区专属,直到去年端午节,公司发了一箱咸鸭蛋,搭乘快递从南昌翻山越岭来到深圳,拆开箱子,一股浓浓的臭咸蛋的气味,包装破损,咸鸭蛋不耐路途高温早已变质,丢去垃圾桶之前,特意拍了张满箱碎蛋的照片发给经理,询问为何发咸鸭蛋,经理回了一句:端午节不吃咸鸭蛋的吗?后面坠了一个问号脸的表情,我才知道,南方的端午节里也不都是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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