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欧阳之家 | 来源:发表于2023-04-09 01:16 被阅读0次

    幼时老家县城与现在大不相同。

    那时以南门桥两端为繁华之处,闹市之中以摊贩居多,商铺大多都是公家经营。街上一般见不到汽车,摩托车也见不着,自行车算是贵重物品,除此之外就是两条腿居多。热闹时摊贩们把摊摆在路中央也鲜有人管,逢年过节,街道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南门桥遂堵得水泄不通。孩子们一旦不要上学,那集市热闹之处便是觅奇之处。集市上时不时有杂耍民间艺人街头献艺,引得赶集的人群,引颈围观。

    桥的西侧曾经有一处空旷地,竖有一建筑,叫忠字塔,塔基底坐有门洞可以进入其中,上面是长方匾形建筑,上面写了红色大字,由于识不了几个字,上面字是什么已经不得而知了。它前面就是民间艺人常设场卖艺的地方。曾经去围观过的场子很多,有硬气功、走钢丝、独轮车、猴戏、魔术等等。他们大多在表演完之后,拿出盘子向围观的群众讨些零碎钱币,也有的在表演完之后,不向观众讨零花钱,而是推销些跌打损伤的草药,或者其他一些治病的神奇药丸。每每这些街头艺人散场后清点所获的一摞零散,往往令围观的孩子们羡慕不已,有些孩子甚至有拜师学艺的念头。其时,卖艺的人中也不乏有蓬头垢脸的孩子,他们通常表演钻圈,弯曲身体叼花的一些柔术。他们的待遇并不好,倘若在表演中失手,成年的师傅常会当着观众给他一记耳光或者踢上一脚,直至表演成功。不知这插曲是意外所致还是有意而为之。那时口袋里没有钞票,也没有同情心。估计那杂技孩子并不是师傅的亲生孩子,或许是其他穷人家的孩子。散场后,孩子往往是端着饭盒蹲在路边单独吃,师傅下馆子吃,孩子见了师傅是畏畏缩缩的,没有丝毫亲近感。就如猴戏中的猴与耍猴人一样。

    有一天,忠字塔边上围起了一个场子,一个约莫四十岁上下的男人站在场子中央,正在朝四周的观众叫嚷着。地上铺了一块红布,上面摆着各种各样的根茎,和一些瓶瓶罐罐。玻璃瓶泡着中药,里面还浸泡着一条蛇。其他瓶子也是泡着蛇,大多都是毒蛇,有白公郎、金环蛇、烙铁头、竹叶青、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蛇。摊上也有一些盘成饼状的蛇,已经被晒干了。

    男子边说,边拿出一截树根状的物品。说:

    “如果你在山上或者路边不小心被蛇咬了,拿着它在碗里磨一磨,含在嘴里朝伤口上这么一喷,再喝下去一点,就没事了。”

    他一边说,一边用这截树根在一只碗里磨着演示给观众看,一边涛涛不绝的说,口若悬河。说完一段以后,从地上拾起一只布袋,袋子里有东西轻轻蠕动。他解开袋口,伸手往里面一掏,抽了一条约一米多长的黑蛇。他拿在手上,在场子里转着圈给观众们看,黑蛇嗖嗖吐着分叉的蛇信子。展示完后,他手里提着黑蛇,问大家:

    “有人知道这是什么蛇吗?很多老表一定见过。”

    “乌梢蛇?”

    观众里面有人回答。他摇摇头。

    “南蛇!”

    “眼镜蛇?”

    他把蛇放在了地上,又拾起一根小棍子拨了那蛇。蛇头倏地抬起,颈部变扁膨大起来。

    “膨颈蛇!”

    观众中许多人叫了起来。他又从地上捡起蛇,就像摆弄着一件玩具一样,那蛇也不咬他,只是伸着头摇晃着。

    “大家看好了,是膨颈蛇,被它咬了走不了五步,三步之内就会倒下,许多人都听说过这种蛇吧。”

    他又拎着蛇在场子里转了几圈,凑近向大家展示,所到之处,观众纷纷后退。这样让场子变大了不少。

    “牛皮不是吹的,好药不是用来看的,药好不好,试下就知道。我说再多,你们不一定信,现在我就让你们看一看,瞧一瞧,我的药是不是有效。”

    “哪位大哥过来帮个忙。”

    大家看他手里拎着蛇,没有人过去。他把蛇放回袋里,从人群中拽出一个中年人,拉到场中央,那碗磨好的药水递给他,对他说:

    “大哥,你先帮我端着这碗药。”

    那位上场的中年人在这么多人的围观下显得有点害羞,不知所措,机械地点了头,连声说了几句:“好~好~好!”

    卖药人又从布袋里掏出毒蛇,高高举起,大声吆喝:

    “大家看好了,都睁大眼睛看好了,我要让大家看看我的蛇药治蛇咬伤中毒的效果。你们当中有没有人愿意上来让蛇咬一口?要是被咬了,用我的蛇药救不活,死了我偿命。”

    他一手捏着蛇颈,眼镜蛇搅动着,缠在了他的手臂上。他走到前面的观众跟前,拉着其中一个年轻人的手。

    “后生人,你来试试,愿意吗?”

    那人一把挣脱他的手,迅速挤到了后面,嘟嚷着骂了几句,场内的人“哗”的一声,笑了起来,卖药人又走到侧面拉了一个中年人,问他愿不愿试试?中年人连忙推开他,生气地说:

    “我才不干呢,要试你自家试。”

    卖药的人笑了起来。

    “哈哈,都不敢试,都怕死,那只好让它咬我了,大家说要让蛇咬我哪里?”

    “咬手!”

    “咬脚!”

    “咬脸!”

    观众你一句,我一句,起哄起来,气氛顿时热烈起来了。许多摆着摊的也叫人看着摊,站在小板凳上在外面看,围观的人多了很多。

    “你们好坏,都想看我被蛇咬死是不?”

    观众们又哄笑起来,有人在群中催他:

    “快点咬。”

    他转过头对那位端药的大哥说:

    “大哥,不要怕,要你帮忙的事很简单,等下你把这碗药灌到我嘴里喝了就行。”

    说完后,他站在板凳上,朝着观众,大声说:“好!今天就让大伙见识下,我让蛇咬我的舌头。大家看好了。”

    他伸出舌头,用牙齿咬着,用手向上挤开蛇口,对准自己的舌头,松开捏住蛇口的手,蛇咬住了舌头。他右手握住蛇身,从板凳上走了下来,仰着头原地转了一圈,蛇口的确还是咬住舌头的。很快,他的舌开始发紫,他小心翼翼地把蛇口掰开,取了下来,又把蛇放回了袋内收紧袋口,丢在地上。他的舌头似乎变大了许多,还是紫黑的。全场鸦雀无声。不一会儿,他的脸开始变得通红,仿佛也在充盈膨胀。他的双手拢在脖子上,仿佛喘不过气来,一屁股坐在了板凳上,伸手示意那个端碗的中年人,又指了指自己的嘴。指完后,又用双手在挠着自己的脖子,脸色由红变成酱紫,痛苦万分,还没有等中年人把碗凑到他嘴边,他就从板凳倒在了地上,在地上挣扎着。人群哇地一声惊呼。中年人战战兢兢,赶忙蹲下身扶着他的头,把药往他嘴里灌。卖药人似乎意识尚存,松开挠脖子的手,配合地把药喝了下去。

    喝完药后,他还是躺在地上,双手挠着脖子,左右滚动。过了一会儿,他的痛苦似乎减轻了,他伸手示意那个喂药的中年人扶他起来。

    他坐在了板凳上,脸色还是通红的,耷拉坐着,深喘着气。大家都全神贯注地注视着他的变化。又过了几分钟,他的脸色恢复了正常,于是站了起来,说:

    “好了!”

    声音低沉而又沙哑。

    他吐出舌头,缓缓在场内转着圈给大家看,那舌头也恢复了,颜色也变得鲜红,不再发紫。转完后,他从地上拾起一个袋子,解开,摊在地上,里面一堆全是和他展示的那截神药一样的根茎。

    “这就是刚才我喝的蛇药,祖传蛇药,膨颈蛇、金环蛇、白公郎、五步蛇、过山风,和水磨一磨,喷在咬伤的地方,再喝下去,立马见效。五毛钱一根,只要五毛。千万不要路过错过!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

    人群中开始骚动起来,几个人挤出人群,掏出钱递给他。

    “买一根。”

    “三根。”

    围在他的地摊上买蛇药的人越来越多,有老大爷、老奶奶、中年妇女、年轻人、也有学生模样的。卖药人招架不住,声嘶力竭地喊 :“不要急、不要急,一个一个来。”

    买药的人快散去的时候,还是孩子的我好不容易才挤到了地摊前。可是我只有两毛钱,从裤兜里掏出来递给他。

    “我买半根。”

    他瞅了我一眼,接过票子,似乎脸有难色,犹豫片刻,飞速递我一截那药。

    “拿去,算了,看你小孩,送你半根。”

    我把那截药揣到裤兜,回到家后,找了一个盒子,妥当的放在属于我的抽屉里。在那里放了很久,都已经差不多把它遗忘了。后来初中毕业搬家时,偶然在抽屉里发现了它。它是一根淡黄色树根,外皮是黄,花纹与蛇皮有些相似,内芯也是黄的。幸好这么多年它也没有派上用场。再次搬家后,就再也没有见到它了。街口卖蛇药的人也没有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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