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孩小孩你别哭,过了腊八就杀猪
在我的家乡,有这样一种说法:过了腊八就是年。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开始杀猪,囤肉,为着新年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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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世界90年代,物质远不如现代丰厚,能吃上肉的美事也不是天天都有的。小孩子们盼着过年有新衣穿,有好肉吃。“小孩小孩你别哭,过了腊八就杀猪”就此流传开来。
杀猪有什么好的?我可不稀罕。
我从小不吃肉,倒不是因为懂事给家里省钱,是真的不吃——闻不了肉腥味,更见不得红肉白肉的样子。长我四岁的姐姐可是个杂食家,超级“泼食”(方言,不挑食)。所以她身体是要比羸弱的我好很多。她总说我享受不了人间美食。家里四口人,独我一人这么挑食。没办法,过年包的饺子都是要单独为我来一份素馅的。
我们家也养过一次猪。只不过妈妈竟然把这猪当起宠物来养。妈妈经常要到猪圈里给这头小白猪梳头。天气甚好的日子,小猪进过食,斜卧着,妈妈便拿起梳子从头到尾来一遍;接着另一面。我们家的小白猪倒也干净整洁,不是很胖,浑身毛发顺滑光溜。
妈妈给小白猪梳头的时候,我和姐姐会一起欣赏这岁月静好。小孩子,很容易忘记家道没落的悲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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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说,咱家的猪不能杀。
可是她自己却食言了。
物质决定上层建筑。一点都没有错。
在窘迫的经济状况面前,妈妈低下了头。
那是我们家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杀猪。
那天早上,我和姐姐都泪眼婆娑的,不断央求妈妈不要杀掉她。妈妈阴着脸,什么也没有说。
杀猪仿佛一个仪式,印象中,很多村里的邻居都来帮忙。
我家的小白猪被几个男人驾起来,发出惊恐的嚎叫,努力挣脱出来,满猪圈跑。
妈妈走到它面前,小白猪就那样无辜地望着她。妈妈摸着它的白毛,说没事的没事的。小白猪安静下来。终于被抬到院里里。
我和姐姐远远得望着,不敢靠近,低声嘤嘤嘤嘤嘤得哭。
终于,我们看到小白猪脖子的白皮被刀撕开,白花花的肉和鲜红的血蹦进我们的双眼。我们姐妹俩开始了哀嚎二重唱,伴随着小白猪撕心裂肺的呐喊。
我哭累了,降低了分贝,哀伤渐渐平息,转为阵阵低落。
姐姐并没有。她张大了嘴巴,嗷嗷嗷嗷地哭个不停,豆大的泪珠从她白嫩粉红的脸颊上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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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家的小白猪......太、太可怜了!我一定不会吃她的肉的!呜呜...呜呜...!”
我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看着她,那么爱吃肉的姐姐竟能如此说——她真是一个重感情的人啊!
杀过猪,家里的大人们一刻也不得闲。灌血肠,分割贮存猪肉,还有分给邻居里道的。
那会儿过年,家家都有一道经典不衰能吃进一个月的菜——酸菜炖血肠。
我最烦那味了,就不能来点创新的素菜嘛!萝卜秧子都成。
更何况这次是我们家的小白猪的肉,我一看到它被以这种方式端上来,心里就一阵落寞,鼻子酸酸的;
“好香啊!”姐姐凑过身来闻了又闻,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你不是说不吃吗……”
“我想明白了,我吃不吃,小白都已经死了。我吃不吃,肉都在那里。我不吃也改变不了它已经死了的事实。”
我惊愕得瞪着她。十三岁的姐姐什么时候成了哲学家了。
姐姐有点不好意思,提高了分贝“它死了我伤心是真的!不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啊!唉,你还太小,可能不能体会我的心情”。
就这样,随着小白的离开,新年将至。
二、新年盼新衣
小时候过年,我最盼望着的就是过年可以穿新衣服——的诺言——实现。
父母做生意赔的很惨,不得不回农村生活。
我们家从当时的有钱人家一下子败落到饭都吃不饱衣都穿不暖的境地。
我们家俩姑娘。在这种情况下,平日里,我自然是要捡姐姐穿过的衣服了。
我也有不情愿,嘟起小嘴,不说话。每每此时,妈妈都会使劲夸我懂事夸我漂亮,懂事到可以穿姐姐的衣服,漂亮到穿啥都好看。
出于面子考虑,我接受了妈妈这样的赞美。预戴其冠必承其重:自然就要配合得点点头。妈妈顺便再许个诺:明年过年妈妈一定给你买新衣服过年。
我是怀着这样的期许做了无数个幻想自己穿上新衣就是公主的白日梦。
姐姐大我我四岁,再加上她身材高挑而又健美,自然我穿起来会有点儿大,像个狍子罩在身上。
我现在如此迷恋宽松的狍子衫不知道和小时候有没有关系。
可是,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过年。妈妈说去赶集买衣服,带回来的永远是姐姐的新衣。
理由每年都有一个:
今天市场上没有特别合适你的衣服;
姐姐大,进了市里体校。要穿的体面一点;
今年手头确实太紧了,妈妈真对不起你,明年保证一定给你买新衣服;
......
我盼的到过年,却盼不到过年新衣。
小时候的我,在此时绝望极了。内心深处涌起对姐姐极大的羡慕嫉妒恨。
姐姐呢,高兴地张牙舞爪,还朝我挤眉豆眼。
所以小时候就一直觉得妈妈偏心眼儿。
不过这种小不快乐,很快就被过年噼里啪啦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蹦没影了。
现如今我和姐姐都长大结婚,姐姐已是两个孩子的妈妈。现在条件好了,已不是给孩子买不起衣服的年代。可姐姐还是经常把老大的衣服给老二穿。
我看着小二穿着哥哥的衣服,也觉得亲切无比。小孩子长得快,衣服没穿几天就穿不了。给家里的其他孩子穿,既环保又方便,并没有什么不好。
而姐姐是一样的爱着她的两个孩子。
正如妈妈一样爱着我们姐俩。
我记得有一年夏天,妈妈给我买了一条360度裙摆的公主裙,没有给姐姐买,她说姐姐现在穿这种裙子不好看了,趁着我穿着还有感觉赶紧入手。我兴奋极了,我穿上它,撑起裙摆转了又转,真真觉得自己是个小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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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年又即将到来。
小时候过年,家家贴对联。而我们家的对联是我俩自己写的。寒假一到,我俩就在家摊开纸,像模像样地练起来。看那架势,着实专业;如果把镜头对准字,着实稚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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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如此,我俩的手书对联也是赢得邻居的一致好评,纷纷向我们要贴给自己家。
哈哈,当时超得意来着。
现在想想,邻居们不知道是图省钱还是真真懂得欣赏我们的独特笔风。
无论如何,那时的记忆,在现在看来,有点儿涩,但很甜。
我忍不住给姐姐打了电话,说想起小时候过年杀猪,她哭得真吃得香的事情。
姐姐在电话那头笑得银铃般,还不断解释:难过是真,肉香想吃也是真。二者并无冲突。只是为了肉欲食言了有点儿点丢人,并一再叮嘱我:倘若要写这段经历,一定把她写得可爱点。
这个嘛,看我心情,嘿嘿。#羽西X简书 红蕴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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