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豪空古志》第十三章：大风泱泱将何起，愁云解散既见白

《英豪空古志》第十三章：大风泱泱将何起，愁云解散既见白

睁开眼，竟也成了难事！

浙江境内，一无名竹林中的小木屋内，躺有一重伤之人，其气若游丝，面似银纸，他看上去，一点神气精力也没有，不像个活人，倒像是死的不透彻。

黑脸少年初醒，胸膛的伤，令疼身入骨髓，耳边传来窸窣的声音，他知道有人在，便竭力喊了声：水。

“没死就好，没死就好，”马宿风喜得连连喊道，然后才想起他说的话，赶紧舀了一瓢水来，往黑脸少年嘴里送，却不想，还没进喉咙，先湿了胸口一块。

咳咳，黑脸少年被呛到了，他虽咳的不厉害，但却竟是咳出了血，下巴的血红瘆人的很，这让马宿风有些急。

假如黑脸少年没被救过来，那他的麻烦就大了。他心下焦急，便赶忙起身，又是煎药去了。

黑脸少年服下药之后，脸上浮现了一死血红，这令马宿风大为轻松。这些时日，他总在患得患失中。

他将黑脸少年从马家带出来，已是过了十余天，黑脸少年非不见好转，竟还有恶化的现象，这令得他忧心忡忡，夜不能寐。奇也奇在，他一个少爷，竟能做得了老婆子的事。

而黑脸少年在他的悉心照料下，一直过了一个月，才恢复好转，不过离痊愈还早得好，他现在脆弱的像个新生儿，只能勉强吃饭、洗漱、晒太阳，正常的生活。

不过这段日子，黑脸少年十分从容。他日日坐在竹屋前的藤蔓椅上，看日东升，等日西落，闲时挑拣一片细长碧绿的竹叶吹一曲击壤，风也赋情，摇林如浪，扶叶三旋，只见他走在其中，真像个人间自在人。

又过了一些静谧时日，马宿风彻底放松了，他在黑脸少年望林浪翻涌时，从他身后劈出一掌，或侧踢一腿，无论他以何种招数偷袭，都让黑脸少年轻易躲了。

黑脸少年躲过他攻击后，他总会欣赏的看着他潇洒的动作，然后问：你真的不是血瞳吗？

真是想不到，这世上除了血瞳，还有人这么年轻，就有这么好的武艺，他每次发出这样的疑问，出于嫉妒和遗憾。

如果我就是血瞳呢？黑脸少年接住他抛过来的一个红色果子，在衣服上擦了擦，咬了一口，满嘴汁，忽然正经的问。

“血瞳的武功一定不错，但武功不错的却不一定是血瞳”，马宿风像夫子教书般，晃着脑袋说道。

“可我和画上的人那么像？并且我还失忆了，现在，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不是”黑脸少年把核抛到一处斜沟。

“黑脸少年可不会让人捉住，”马宿风劝道。两人像是下棋般，各执一子来往。

“可，现在天下人都以为我是血瞳，他们说我杀了安县的人，是呀，我毕竟还杀了安县那么些人”，黑脸少年痛苦的说道，

“他们凭什么这么认为，仗着嘴多嘛，况且我知道我父亲并不是你杀的，”马宿风忽道。

这让黑脸少年一惊，便连问：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

“这个你就别知道了，”马宿风摆手道，颇为萧瑟。

“这个你也不让知道。你为什么救我，也不告诉我，你可够神秘呀，”黑脸少年讥讽的说道。他本来就有够多的谜团，现在马宿风又要塞两个给他，这令他羞恼的很。

在黑脸少年滚烫的注视下，马宿风有些不自在。他想别过脸去，但黑脸少年过于执着了。

马宿风还是撇撇嘴，道：你何须要知道太多，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

黑脸少年不接话，仍是紧盯着他，那神情倔强，强硬，毫无畏惧。

终于，马宿风拗不过他，待一阵风掀起林海波澜时，他轻叹道：我要报仇。

“是谁”？黑脸少年严肃的问。

“怎么，你要替我杀了他？”马宿风说此话时，他又有些轻浮了。

黑脸少年有些激动了，他道：我们要把这事告诉大家，让大家替你报仇，还我公道，我不是血瞳。

哼，你以为这事，就这样简单。

你和我回马家，将这件事说个明白，我之前是没有证据，他们才将我当成血瞳的。

我若不去呢？

你不是我对手。

“我可照顾了你好长时间，”马宿风不满道。

“就凭这个？”黑脸少年有些咄咄了。

马宿风和黑脸少年躲在一片竹林中，倒是轻松快意，但整个江湖却因这两人乱了，沸沸腾腾，仿佛天塌了一般。

“血瞳”被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逃走了，这简直是对他们的最大蔑视，羞得人脸烫红。无论是谁，都察觉到被戏弄，他们恨不得骂醒老天爷。

而漩涡中的马家？又该如何自视。

马家暗室。

马家老主人马忘川望着通向“暗室”的地道，怔怔出神了好一会，这条通道，是他下令挖的，是为防备“马家”有朝一日的祸端。这条通道只有一个入口，出口却是无数。知道这条通道的人，马家不过寥寥数人。他很快便推测出救走“血瞳”的人是谁，那便是他的孙儿“马宿风”。只是让他惊奇的是“点苍三杰”也是没了踪影。

立在一旁的马世清，不解的问：风儿，既然回来了，却是为何不见我们。

“我曾和你说过，世凉的死，或许有隐情，想来风儿是知晓的更多，”马忘川那双浊黄的眼，忽是冒出精光。

可他为何要将“血瞳”带走，马世清仍不解。马忘川沉思良久，最后也是缓缓摇头。

“那怎么向外面的那些人交代，”马世清脸色难看的说道。

马忘川仿佛见到了千根凛冽手指，百条精致的巧舌把马家围得水泄不通，他默然而道：大风将起，云开既白，我马家也不是任谁就能欺的。马忘川行将就木的身体，竟因此话，而变得好似年轻了几分。

“暗室”外的人锁眉、愁相，不安。原先说要留下血瞳性命的人更是受到了指责，血瞳逃了，他们许多人便要面临的是报，而这报复的代价不只是他们一人的生死，更是他们的权力与财富。

他们等了良久，若不是孔师稳住众人，暗室的门就要被踩破了。终于，门开了，马忘川对着众人歉意一笑。

众人仿如教雷电劈了般，浑身一震。马世清迟一步出来，但一出门，便后悔了，他见到无数双眼，恶狠狠的瞪着他。

忽有一道人影腾空而起，跃过众人，持着一青棍朝马忘川的脑袋砸去，这人即是“苦口和尚”。

而在苦口和尚起招的同时，一把长枪也是随之而起。长枪刺向棍身，眼见青棍要让长枪刺穿时，青棍却是一抖，竟化成了一块青布，长枪刺穿青布，林铁西却也让青布给蒙住了。

原来这根青棍是苦口和尚的腰带，他使了个“扭衣成棍”的功夫，才使腰带成了一青棍，长枪刺来，他便将腰带上的力卸下，这才让林铁西吃了个暗亏。

随之，苦口和尚一记罗汉拳轰向林铁西左肩，林铁西发出闷哼，从空中坠下。而苦口和尚虽是平稳落地，但其却是再次提拳朝马忘川面门砸去。

与其迎战的是一披发的大汉，他在之前的交战中，守到了马望川身边，他也是以拳相对。二人拳对拳，只听得一声闷响，仿佛铜铁相击。苦口和尚迫退了十余步，最后还是让周代商扶住，而披发大汉却是稳如泰山。

苦口和尚吃疼的挥着胳膊，怒骂道：好大的力，怪物，你是谁。

披发大汉没答，且有一把长枪刺来，只见枪头乱飞，如点点寒星，苦口和尚见状，面色一紧，却是找不到破绽，便是连连退步。

奈何，林铁西的枪又急又快，似如飞星，苦口和尚一时躲不及，右颊立即淌血。长枪跟的太紧，苦口和尚忽然使出了“沾衣功”中，抽身换影的招式。

才勉强好过了些，不过使这门功夫有些费力，这本是罗汉拳中的一套功夫，并非用来逃跑的。果然，才几息时间，他又变得狼狈。

依此般下去，至多十五招，苦口和尚必要成枪下亡魂，在场的谁不是人物，一眼便是能瞧出后势，且也惊叹林铁西的枪法之快、玄妙。

周代商见此心急，便将手中的两颗石珠朝林铁西掷去。林铁西收枪，旋转一周天，将石珠击飞。

但这霎那，却是给苦口和尚一个喘息的机会。但见他再是从腰间抽出长布，手一转，便又是一条长棍。

林铁西的长枪再次刺来，苦口和尚以棍迎之，枪身棍影，古有云：三分棍法七分枪，非是指棍逊，而是指：使枪须用七分劲，棍耍三分便谓强。

二人战的是难分难解，一时难分高下。而另一边，披发大汉却朝周代商攻去，周代商本是商贾出身，养尊处优惯了，虽好武艺，天赋却是烂了几分，怎能是披发大汉的对手。只不过，十余招，便落了下风。

幸好，又有一把剑横来，避退了披发大汉几步，出剑之人是郭游夫，郭游夫平日多和周代商有生意往来，也以朋友之礼相待。

“你走开，我不和你打，”披发大汉说道。其声竟如洪荒蛮兽，雄浑而嘹亮。

郭游夫稍惊，还是问：你为何要对周庄主出手。

批发大汉一本正经道：别人对战之时，他出手偷袭，是卑鄙小人。听此话，周代商不由冷哼。

“别乱扣帽子，周庄主这是关心朋友，是重情重义之人”，郭游夫不愧是走南闯北之人，说话是滴水不漏。

批发大汉一时语塞，而后怒道：你们这些中原人，就是狡猾。他话落，便是呼啸一拳朝郭游夫砸去。郭游夫有感，若是让这拳砸中了，想来身子骨，必回碎满一地。此般，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丹田运气，而后贯于剑中，猛的朝披发大汉的拳头刺去。

原本该是血肉横飞的场景，但诡异的却是，郭游夫的剑身竟是弯了。而披发大汉的拳头却是完好无损。众人大惊，暗中猜测这一定是练了硬气功之类的功夫。却见披发大汉再用力，郭游夫的剑便是碎成了七八块碎铁。郭游夫惘然，而披发大汉却离他更近了。再次出手的是姚启东，他一袭白衣镇定的挡在郭游夫面前。

在这关头，马忘川却是道：停手，虎哥儿。

他这一喊，那披头大汉便收住了手，走回马忘川身边。这让众人颇为遗憾。

“铁西，不得无礼，”马忘川又是唤道。林铁西听了也是撤枪回马。苦口和尚也得以喘了口气，这林铁西简直就是个疯子。

“马老主人，我此前出手，是想试试马家的实力，马家不愧为四大世家。”苦口和尚感慨的说道。这也让众人对“马家”的认识，变了许多。

“可是，这让我更疑问了，凭马家的实力，为何会让一个身受重伤的血瞳逃走。”苦口和尚再次问道。

这是诛心之言，马忘川双目一凝，不由道：这是我马家疏忽之责，诸位放心，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这样一句轻飘飘的话，就作罢此事，莫非当我们都是叫花子，都这般好打发，”周代商因之前的事，也是有了火气，因而说话有些不客气。

“那不知周庄主想要什么交代？”马世清不高兴的说道，他贵为马家现任家主，平日多是受人吹捧奉承，何曾受过这气。

周代商恢复了沉着，他说道：马兄，你也别气，你等都知道，“尚九洲”是我的好兄弟，他死在了血瞳手里，我这个做兄弟的，自然不能不替他报仇。

见周代商开始说理，马世清也是开始讲场面话了，他道：这事，我也知道，尚兄为一方之富，江湖落拓子弟，平日多承他救济，尚兄的死，我等也是难受。

“是呀，既都是这般着想，我也就不说别的了，为表对我兄弟的愧疚，我决定自今日起，太元山庄的生意就不和马家做了，直到将血瞳伏法为止”，周代商忽是风轻云淡的说了这一番话。马世清起先还未听清，待回过神来，是脸色大变。

周代商富可敌国，其手下生意无数，尤以“盐铁茶布药”为最，这并是朝廷特批，但这块肉实在太大，周代商是分了许多出来，邀人共享，他马家便也是其中的受益者。马家与周代商的生意来往，是马家每年收入的一半来源。

因而，马世清听了周代商的话，不禁惶然，他没想到这事会这样严重。于是，他连忙劝道：周兄，还请三思，这可玩笑不得。

周代商摇头而叹：马兄，兹事重大，我周代商一介商人，熙攘为利，本不能做这般决定的，但奈何“人活一世，气之而已”，我和尚兄弟的情谊，是万金不抵其毫发。

他也不待马世清出声，便是再道：我周某人，今日起愿，若是谁能将“血瞳”擒下，我愿以一半家财谢之。他这话引起轩然大波，但也不待人询，他便拱手离去。

众人却是恍惚，这事竟是愈发的有意思，能拥有周家的一半财富，怕是子孙百代也有福了。

在众人回味时，岳白书朗声道：诸位，现在非是追责的时候，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血瞳”，以免他再次掀起血雨腥风。

秦合川不买账，冷哼，道：说得这般轻巧，你便告诉我血瞳在何处。

一个不显眼人，却是忽然说道：若我猜的不差，他应是会去找车存野。众人寻声望去，说话之人是青城派的“柯观菩”。

若是平常，在场的人物，谁也不会多看他两眼。但这时，却多想听听他的意见。只因血瞳此前被伏，他是最大的功臣。

马世清连问：为何，快说来听听。

柯观菩莫名的望了他一眼，道：此前，他一直都声称自己并非血瞳，若他想证明自己，一定会去找车存野的。

众人听了，无不摇头，秦合川更是噗嗤一笑，原来这青城派的大弟子，竟是这般迂腐，蠢材，竟然连这般简单的慌都信了。

柯观菩见自己这般被轻视，是浑身难受，他脸色阴晴不定，垂着脑袋退到了宋孤鸿身后。

“诸位，不妨一试，这或许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线索”，孔师却在这时，出声打断众人的非议。

众人见了是孔师，却也不得不认真对待，并稍稍思索，竟也悟出了几分道理。思索许久，有一人道：可是车存野，又在哪？

众人又是缄默，车存野的踪影，怕是不比血瞳好寻几分。众人又是着急，

而在这时，诸葛优高声道：每年中秋，车存野都会与尹一欢相聚在苏州的沧浪亭。这沧浪亭本是二人结义处。

秦合川惊诧问：你怎知？

诸葛优傲然，道：我诸葛家号称九千岁，千岁之龄，知的事会少嘛。众人心里又是波澜，这四大世家，果然个个都不可小觑。

马世清负手问：那尹一欢，便是号称“桃花公子”的那浮浪子嘛。诸葛优点头。

马世清再问：那不知他又在何处？

这次，诸葛优斟酌再三，道：他前两月与“琴心湖”闹了些别扭，落魄了好一阵，据我线报，他离江陵也只有一日的脚程。而琴心湖与燕飞花是走水路来江陵的，也就是这几日到了。

诸葛优的话，让众人心里燃烧起熊熊烈火，他们怎么猜的到，号称天下第一奇女子的峨眉女侠“琴心湖”竟与这江湖的浮浪子有染。

望到众人又是要非议，孔师便摆手，道：诸位先退下罢，待得明日尹一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