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秋山的火烧了整整三日夜，第四日下了场雨才浇灭了那无穷尽的火光。
归晚醒来时头疼得紧，屋子里安静极了，院里却有几只鸟正挂在枝头叫个不停。她刚起身，屋外就传来一阵脚步声，抬眼一瞧，是陆离。
“醒啦。”陆离一边说话，一边倒了一杯水递给归晚。
“嗯，发生了什么事？”归晚接过水喝了一口，皱着眉头哑声问道。
“你染了风寒，还发热晕过去了，睡了三天。”
归晚倚在榻上出神，陆离凑近她轻轻敲了下她的额头，“想什么呢？”
“没，没事，就是睡久了有些恍惚。”
“你再休息一下，我给你煮点粥喝。”陆离温声道，归晚点了点头。
换好衣服，归晚慢步到院子里。她在树下的石桌旁坐下，抬眼便瞧见了在庖屋里忙碌的陆离。
她同陆离是自小的情谊，两小无猜。她的记性不太好，忘记了很多事情，却仍记得陆离对她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归晚与陆离是半年前来祁国的，他们是李国人，一年前同去周国游历。恰逢周国与吴国发生战争，周国被灭了，两人便辗转来了祁国。
一月前，两人刚成亲。
“你今日怎么回事儿，瞧着总出神儿？”见归晚坐在院子里，陆离索性便将午食端到了石桌上。
“无碍。”
用过饭后归晚同陆离说想出去走走，“你病还未好，今日便在家中休息吧。”
“我没事，就在周围转转不消神的。”
“那我陪你。”
“好。”
两人在街上随意逛逛，睡了几日，归晚竟是对这些感觉有些陌生。
“周国灭了，要我说啊也是必然的。你瞧那儿周国的国主荒淫无道，整日在宫中沉迷炼丹，想着长生不老。”
“可不是吗，倒是这吴国的新君是个人物呀，年纪轻轻不得了。”
归晚停在一家茶馆前，听喝茶的百姓议论着。陆离瞧着她的样子，刚刚的话他也听见了。
“走吧。”
“嗯。”
回去的路上，发生了一个小插曲，归晚被一个小乞丐撞了下。
“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小心些。”
回到家中，用过晚饭后陆离在案边看书，归晚躺在榻上亦捧着一本书。不过她没看进去，又在发神。
从醒过来，她就觉得有什么事情她似乎忘了，可一想又怎么都没法想起。
她看着看书的陆离，总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
第二日，归晚醒来的时候，陆离已经出门了。
她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纸条，那是昨日撞她的那个小乞丐塞给她的。昨日回来之后，不知为何她不想把这件事告诉陆离，就像是从心底排斥他一样。
打开纸条，上面只有一个地名。
吃过午饭后，陆离又出门了，走前他跟归晚说今日会回来的晚些。陆离走后，归晚也出门了，她去了纸上写的那个地方。
到的时候，果然是那个小乞丐。
“公主...”
一见到归晚，小乞丐便抱住她哭了起来。等她哭完了归晚疑惑地看着她说：“你，是谁？”
“公主？我是清灵啊，我就知道公主你没死。”
“你叫我什么？”
“公主？”
归晚听清灵说了一通，总算明白了。
清灵把她当成了周国的十六公主燕婉，她是十六公主的贴身婢女，从那场战火里逃出来的。
“我想你或许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的十六公主，我叫归晚。”
“我不会认错的，昨日同你一起的就是国师，而且公主，你的右耳垂后方有一枚红痣。”
归晚有些惊讶，那个位置她的确有一颗红痣。
“可你说的那些，我全不记得。而且，我的脑子里关于归晚的记忆连同小时候都有的。”
“一定是国师，对一定是他。他惯会用一些邪术的。”
回去时，天已经黑了，陆离还未回来。
归晚有些累，躺在榻上迷迷糊糊便睡过去了。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是无穷无尽的火，她站在火外哭得很是伤心，就像火光中有她的很重要的人似的。
她是被陆离叫醒的，醒来时满头大汗，脸上挂满泪花。
“做噩梦了吗？”陆离递了杯水她，她点了点头，接过水喝了光。
“已经天亮了。”
“是啊。”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亥时。”
用过饭后，陆离又匆匆出去了。
归晚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还是又去了昨日的地方，到的时候清灵也在。
“公主，我知道怎么让你恢复记忆了。”
清灵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玉瓶递给归晚，“公主，这是娘娘最后让我交给你的，她说这个可以解百毒，你可以试试。”
归晚结果玉瓶，倒出了一粒药。她看了看药，又看了看清灵，迟疑地吃下了那粒药。
吃下药，没过一会儿归晚便感觉到一股眩晕，随后便晕了过去。
归晚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不叫归晚叫燕婉，她是周国最小的公主，排行第十六。
梦里的陆离也不叫陆离，他叫灵均，灵均国师。
在宫里，除了母后，燕婉最喜欢的便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兄长五皇子了。
五皇兄最喜欢给她带宫外有趣的小玩意儿回来，每次她偷偷溜出宫去都是五皇兄帮她。若是被逮住了，五皇兄也每次都主动站出来替她背黑锅。
而她最讨厌的便是国师灵均。
就是因为他，害得父皇每日沉迷于炼丹，追求所谓的长生不老。
那日，燕婉刚偷偷从宫外溜回来就碰上了灵均。
“国师安好。”
“公主安好，公主？”
“国师，前几日在御花园我瞧见了一个女子同你在一起，还送了你一盒糕点。”
听罢，灵均倒是笑了笑。燕婉看着笑起来的灵均，竟觉得他笑得怪好看的。仔细一瞧，他倒确是个玉面郎君，尤其笑起来如沐春风。
可转念一想，他是个妖道，诓骗着父皇沉迷长生之术，因此荒废了国道。就算长得好看，也不能原谅。
灵均瞧着眼前的这个小公主不知在想什么，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不过大抵也是在骂他吧。
“公主放心，我不会多嘴的。”
“那你也放心，我也保证不会多嘴。”
灵均朝燕婉点了点头，燕婉便转身离开了。
后来的日子，她倒是常与灵均遇见。每一次的交际，她都发现灵均似乎并不如她想得那般差。
说来也是，父皇的性子如何，她再清楚不过，就算没有灵均父皇也不会停止追求他的长生。国家于他而言，不过是个彰显身份的东西，能让他搜集更多珍贵的药材罢了。
这样一想，燕婉便决定不再讨厌灵均了，倒是常常去寻他。
可是日子不长，吴国数次进犯周国，五皇子主动请缨带兵上头阵。
周国败了，五皇兄的尸首被挂在城门曝晒了三日夜，竟没有人去收。
燕婉从宫里偷跑出来，她溜到城门口看着挂在城楼那不成样子的尸体红了眼眶。她翻身上去准备放下五皇兄的尸体，突然一枚冷箭射了出来。
是敌国的人发现了燕婉，燕婉赶忙抱住五皇兄的尸体准备往城内跑，背后是齐刷刷的一阵箭。
突然间，一个人影出现，燕婉被他带进了城门。
是灵均。
安全了以后，燕婉放下五皇兄的尸体便哭得泣不成声。她的五皇兄，对她好的五皇兄再也没有了。
一月后，周国彻底被灭了。
燕婉方才知晓，灵均是吴国人，他的家人均是在一次与周国交战中去世的。
他是吴国来的奸细。
燕婉同母后躲进了木秋山，最后被发现了，他们放了一把火。她看着自己的母后被火慢慢烧死，她站在火光外，被灵均狠狠地拉着。
归晚醒过来了，她辞别了清灵离开了。
回到家时，陆离已经回来了，桌上摆好了饭菜，正等着她回来。
“你今日去哪儿了？”
“就四处转了转。”
翌日，陆离又是早早便出门了，不过今日他嘱咐归晚日落后去西郊等他。
归晚在家中梳洗打扮了一番，去西郊前她去了一趟药房。
她到西郊时，陆离已经在了。
陆离朝她笑了笑，归晚心口一阵刺痛。他捂住了归晚的眼睛，俯身在她耳边说：“七夕快乐，归晚。”
他放开了归晚，归晚抬头一望，满天的孔明灯，漂亮极了。
“这几日，你就是在忙这个？”
“对啊，喜欢吗？”
“喜欢。”
回到家以后，归晚主动下厨做了一桌陆离爱吃的菜。
“今日怎这般好兴致？平日不是最讨厌厨房吗？”
“你送了我七夕礼物，这便是我送你的。”归晚一边说，一边舀了碗汤给陆离。
陆离接过碗，迟疑了一下，随后便喝了下去。
“燕婉，你今晚怎么这般好看？”
陆离的嘴角留下一抹鲜红，他依然嘴角噙着笑看着她。
归晚留下一行清泪，她颤抖着手放下手中的碗。
“你知道了。”
“我从小便泡在毒罐子里长大，这点毒怎么瞒得过我。”
陆离跌下了桌子，归晚也跟着跌了下去。她看着陆离闭上了眼睛，嘴角也留下一滴血。
她笑了，笑得极其艳丽。
灵均，你要走快些，我可不想再在奈何桥瞧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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