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我的外公

【九洲芳文】

生命里离开的每一位亲人，把对他们的记忆写到文字里。

外公已经离开16年了。记得他离开时，已经立春，但仍下着大雪。

一位经历过抗美援朝生死战的男子汉大丈夫，躲过了不长眼的子弹，却没躲过肝癌。不畏大雪纷飞的寒冷，却不想被病魔缠身太久，选择服药，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一位年近8旬的老人，到底经历的多么痛苦的煎熬啊，才会选择一走了之？这也许就是，一位军人 ，还想保留一些尊严，在他还没有完全被病魔打倒前。

回想外公的一生，也是命运捉弄人。本来和青梅竹马的表妹结婚，还生下长女，却又被母亲硬逼着离婚。本来退伍后可以留在异地工作，却为了回家照顾母亲，放弃工作，余生务农。

也许很多人的一生，就是在妥协之间，放弃幸福，从此人生轨迹被换了方向。

我觉得外公一生有很多不甘。他一生爱喝酒，喝醉后就会喋喋不休的提往事。成了邻居眼里的“吹牛王”。其实外公是太苦闷，又觉得无处诉说。人生没有回头路，除了接受现实，别无选择。

外公总觉得对不起我母亲，他的长女。因为外公外婆离婚，让我母亲从10岁起就离开父母温暖的怀抱。在那个苦得连饭都吃不上的年代，外婆迫于生计，很快又重新组合了家庭，又有了其他的孩子。外公再婚后，也生了四个舅舅。

我的母亲除了帮忙干农活，还要帮忙照顾弟弟，其实她自己也还是个孩子。母亲不敢找外公撒娇，也不敢去找外婆。在夹缝里求生的她，变得泼辣又大胆，但也悄悄的在被窝里流了无数的泪水。很多想要的东西得不到后，让母亲结婚后暗自发誓：“饿死也不求娘家。”

母亲确实是持家的一把手。和父亲一起努力，把日子过得越来越好。母亲成了外公骄傲的孩子。外公总会隔三差五的来我家，吃一口女儿做的饭菜，酌一口酒，满足和开心写在脸上。

我都觉得外公是长寿之人。70多岁的人，走路健步如飞，说话铿锵有力，体魄健壮。但现实总会与希望恰恰相反，就像命运捉弄人。外公让母亲陪他去医院检查，因为总觉得腹部隐隐作痛。

医生把检查结果如实告诉了母亲，已经肝癌晚期 ，无法救治了。母亲听完如五雷轰顶。虽然外公不是一位很满意的父亲，但时常也是母亲的依靠。比如农忙时，外公总会过来帮忙，过节时总会接母亲回娘家……

母亲说，那个在医院里的上午，让她一辈子刻苦铭心。母亲偷偷抹掉眼泪，给空腹的外公端了一碗混沌，外公似乎觉察出女儿的异常举动，轻轻问母亲：“女儿，我得的是不是癌症？没得救了吧？没事，从今天起，我到处玩，吃一切想吃的……”

母亲说，她觉得那个寒冬的早晨太冷了，不仅仅是气温低，而是她无法接这位平日走路带风，说话声音如打钟的老人，竟然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就如列车上的父亲要出远门了，女儿只能在站台下拼命挥手告别，又怕父亲担心她，泪在心里流，还要强装笑颜。

外公从医院回来的第二天，就病倒在床上了，开始吃不下，睡不着。也许外公一直也觉得自己是长寿之人，但一纸诊书就像生死状，宣布他就要走到生命的尽头，恐惧和打击打垮了外公的精神支柱。

过年回家，我去探望外公时，他虚弱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已经油尽灯枯。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外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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