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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铁城散佚时光(中)--1.上海稻粱谋

西铁城散佚时光(中)--1.上海稻粱谋

作者: 潘一掷 | 来源:发表于2019-02-28 23:12 被阅读7次

            夏雷的办公桌上摆着一个小小的地球仪,木质基座上细细地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小字:高一二班麦哲伦赠。有一次,新任部门经理老板孔生走到夏雷的座位来闲聊,随手把玩一下地球仪,发现了上面的刻字,问夏雷“你中学同学真有人名叫麦哲伦?”

            “嗯,是同学的化名”,夏雷忙不迭解释。老板略微迷惑不解,歪了一下脖子,旋即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冲夏雷眨了眨一只眼,开玩笑说“麦哲伦是女生吧?”夏雷笑着点了点头。孔生端着星巴克的骨瓷咖啡杯,回到了他自己的玻璃房间里。夏雷继续低下头,忙乎自己的PPT。

            整个上海总部办公室的敞开面积有上千平方米,上百个工作隔断,每个隔断格子里都坐着一个同事,和夏雷一样,大家都穿着绣着公司logo的同质白衬衫和深色领带,佩戴一样的电子门卡,面戴差不多的黑框眼镜。有时,夏雷从自己的格子里站起来伸懒腰,看着四周绵延密集的格子,忽然联想到:办公室和自然界的蜂巢何其相似?大家原来都是一群面貌相似难以细辨的工蜂,在格子里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终日无休。工蜂靠触角和信息素互相协同劳作酿蜜;同事们靠局域网和电子邮件互相联络业务进度。…也许,甚至还不如工蜂吧?夏雷一边伸懒腰一边想,至少工蜂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而夏雷们还要经常加班到深夜,开夜会,报进度。

            闭上眼睛小憩一会,夏雷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在梦境中,眼前浮现一片黄绿色的西伯利亚高原,一棵椴树上悬着一个蜂巢,工蜂嗡嗡环绕。椴树林不远是一条鈼石铁轨,铁轨上奔驰而来过一列蒸汽火车。火车汽笛鳴响,卧铺车厢里是午睡才醒的小满,嗯, 小满?小满怎么会去西伯利亚了呢?

            夏雷供职于某家世界著名的化工集团,这家公司的大中华区总部设在上海。大公司根据产品领域分类,设成不同的业务部门,英文叫做Business Unit,简称BU。

            在外企初涉中国市场的头十年,保守而小心翼翼,第一批派来的高管都是金毛老外。老外把办公室的空调温度调得很低,大夏天也是穿西服一丝不苟。这些老外基本上不见客户,只看报表,每年只要销售额增长率跑赢GDP增长率,老外老板就算完成任务,弹冠相庆。

            后来伴随中国市场的购买力增强,来自中国的利润贡献比重开始崛起,从列表的第十名开始慢慢超过西班牙,巴西,澳大利亚,飞速逼近前五名。这时,集团总部开始重视中国市场,开始在中国买地建厂,开始把第一批的金毛老外高管逐渐调走,换上香港人和台湾人来接替。

            夏雷初入公司的时候,部门经理是一个干练的台湾女老板。女老板第一次来大陆工作,风风火火要见客户,夏雷作为商业专员,跟着女老板走了一圈全国市场,面谈各地的主力经销商。虽然大家同文同种,商业谈判要义一谈就透,但是在客户的交际上,台湾女老板还是力不能逮,需要夏雷帮他斡旋。

            有一次,女老板和夏雷去东北宴请重要机构客户,女老板在酒席上开场,端起一杯酒说:我今天非常荣幸来到,这个,来到这个…嗯嗯…女老板忽然想不起来“东北”这个词汇,嗯嗯了好几声,说:很荣幸来到满洲!嗯嗯,感谢各位满洲的客户对我司业务的长年支持!

            夏雷坐在老板旁边,心想,坏了!再看看一桌的要员客户都僵住了笑容,停住了酒杯,面面相觑,还有几个客户微蹙眉头。女老板似乎也察觉了什么,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妥,接着说完敬酒词,一饮而尽。客户们面露尴尬,敷衍着喝了一口,既没有人点破台湾女老板的择词不当,也没有人举杯回敬,大家只是默默地动筷吃菜,占住嘴巴,包厢内只能听见空调呼呼作响。

            夏雷偷偷地在手机屏幕上打字“以前满洲,现在叫做东北”,递给女老板看了一眼。女老板耸耸肩,点点头。夏雷准备打破冷场,把饭局推进欢快的气氛。他站起来举起酒杯,敬酒说:各位尊敬的嘉宾,我借我老板的这一杯酒,敬各位的父老乡亲,我虽然在上海工作,但是我老家在东北,而且,我老板的祖父一辈也是东北人,在台湾有还多东北人的后代,比如胡因梦,比如齐秦,…..来来来,让我们来自海峡两岸的东北人一起喝一口”。客户们听了,浮起了暖色笑颜,纷纷以杯底击打桌面,一饮而尽杯中酒,大家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畅谈,酒局的气氛走向热烈。

           对于夏雷这一次的及时救场,女老板非常满意,加上夏雷对于商业数据一贯掌握精确,每次业务会议都能顺利提炼出思路,他被迅速提升为商务经理。等到年底,夏雷去美国参加集团的全球大会。

            由于欧美市场疲软,集团总部将未来几年的利润期望都押在了新兴市场,中国作为金砖国的老大,需要承担更大的产出任务。当全球主席在演讲台上提出中国的未来策略是本土化,夏雷嗅到了一丝人事动荡前兆的气味。果然,转过年来,台湾女老板被调离中国区,总部委派孔生接替部门经理。

            像孔生这一批本土的外企职业经理人,都是在中国完成了高等教育,然后出国就读欧美商学院,毕业后被各大跨国公司招募麾下。和那些ABC美国生长的华人非常不同,ABC是皮黄心白的香蕉人,孔生他们是皮黄心也黄的番薯。

           这些海龟经理人的二十五岁之前都在国内生长,价值观已经定型,懂得中国的深语境和潜规则,他们顶着工商管理精英海龟的光环,有高超的能力光滑游刃于中国国情和外国老板之间,他们洞察国人的人情世故,也知道老外老板喜欢听到什么样口味的汇报,他们能喝拉拉菲威士忌龙舌兰酒,也能喝茅台五粮液衡水老白干。他们既可以打好法规合规的插边球,也能做到挥一挥手片叶不沾衣。他们常常能化腐朽为神奇,也能化神奇为腐朽。老外老板经常感叹,that is mystery China!

            孔生肩负着同比增长35%的巨大指标上任。在上任之前,孔生和亚太区董事会谈判,说他可以接受这个超高指标,但是必须配套绝对的赋权,包括人事决定权和财务支配权。亚太区老板同意,同时也暗示孔生,中国区的总经理还有两年不到就要退休,孔生要用优秀业绩冲刺这一年,全力以赴,争取接任这个职位。会后,孔生坐飞机从新加坡回上海,万米高空中,孔生思忖:这些老牌帝国主义的跨国公司有个毛病,总把带路党押在赌桌上。孔生冷笑,只要这一次他有了绝对的赋权,就可以反过来,把跨国公司同样押在他的赌桌上。

            上任之后的两个月内,孔生逼走了了东西南北几个大区经理,网罗他从前的旧部帮他镇守四方。紧接着,砍掉了大部分的市场活动预算,将几百万费用腾出来。最后,孔生逼走了夏雷的顶头上司商务总监,不再招聘新职,算是又省下了一年百万的人工费用。可怜夏雷工资不多,商务部的大部分工作量压在他一个人身上,他常常加班到深夜,四处出差,在各个机场候机室打开笔记本电脑,接上token,时时更新商业数据。

            对于夏雷这样的前朝之臣,孔生观察了很久。夏雷不是他亲自招聘的,信任度当然要差一些。但是从工作的角度,夏雷吃苦耐劳,反应快捷,合作度又非常好。像夏雷这个年纪,成千上万的年轻人挣扎想在上海生根,他们和夏雷一样,珍惜当下的职位和收入,为了稻粱谋,他们不会轻易拍案而起,也不会轻易拂袖而去。

             非我族类,未雨绸缪,孔生决定找时间敲打敲打这个不是自己旧部的年轻人。

             一天,孔生把夏雷叫到他的办公室,一边电脑回复邮件,一边问夏雷来公司几年了?

            夏雷说:三年多。

            孔生说:我们行业的平均职位流动周期是四年,你要进取。

            孔生话里有话,他等着夏雷表态。

            夏雷说:老板,你对我很好,我心里有数。我想和您一直共事下去,至于在这个公司干八年十年都是虚的,对我来讲没啥区别。

            听到这些,孔生抬起头看着夏雷。

            夏雷继续说:我只想跟定一个好老板,哪怕换到别的公司都无所谓,谁家的饭碗都一样可以盛饭!

            孔生没说话,又低下头假装看手机短消息,晾了夏雷一会儿,再抬起头给夏雷一个外交辞令版的微笑。

            外企的中国分公司,和欧美总部不一样,有着更高的人员流动率。中国外企雇员的平均流动时间是四年,按照人力资源的话来讲,雇员每四年都会遇到一次职场机遇或者挑战,把握的好,就是成功升迁,把握的不好,就是败走麦城,游戏的总规则就是不进则退。孔生明白这个规则,夏雷也明白这个规则。

            孔生之所以第一板斧大动人事架构,赶走前朝之臣,将自己旧部招至麾下,也不算是完全的山头主义。君臣互信,唯他马头是瞻,省去了磨合和建立信任的时间,可以更快冲刺业绩。

            大部分外企的人力资源部是和稀泥的角色,人事经理既要配合业务部门的换血要求,又不希望出现太高的流动率,成为行业的笑柄,毕竟人事部门的重要考核KPI是控制流动率在合理的区间。原本,人力资源部准备冲击今年的最佳雇主奖,可是孔生一个人就用光了职位流动名额,人力总监对于孔生的意见很大。但是孔生要了人事的绝对赋权,人力总监也就不好说什么。

            夏雷走出孔生的办公室,回到座位上盘算,孔生的沉默反应让他不安。老板孔生的话全无纰漏,表情留白,即便以后闹翻也全无把柄。夏雷再复盘自己说的话,也没有欠缺,意思明白到位,火候分寸也没过头。余下,就看孔生的性格了,如果孔生生性多疑,夏雷日子只有更难过。

            夏雷转动着办公桌上的小小地球仪,再看看窗外,上海的夏天溽热,太阳在北回归线上直射这个城市,密集的写字楼水泥森林,他想起小满说过他不喜欢这个城市,因为风总是湿的。夏雷其实也不喜欢上海的气候,他有一点关节炎,但他必须在这个城市发展,这里有海量的资本出入,财富的成就感让这个城市务实又浮华,而夏雷需要这些证明自己,这些都是遥远的家乡西铁城乃至整个北方不能给到他的。

            夕阳照在办公室的墙上,洇红了整个白壁,夏雷呆呆看着红色褪去,今晚还有一大堆的表格在等着他分析,他打了个电话叫个外卖,然后打开笔记本,在格子间里继续加班。

            七点钟,夏雷在办公室的茶水间吃完外卖,回到座位上继续加班。大概八点钟,孔生从玻璃封闭的办公室走出来下班,他跟夏雷打个招呼说辛苦了,准备坐电梯下楼。等电梯的时候,孔生好像想起来什么,走回办公室找夏雷,问你会不会抽烟,陪我抽一根?夏雷有点惊讶,忙说会的会的,起身和孔生走到吸烟区。

            孔生递给夏雷一只烟,夏雷接过来然后先帮孔生点着香烟,然后自己点上。夏雷其实不太会抽烟,但是他装出很熟练的样子,让烟气在肺里走了一遍,吐出长长的烟气。孔生和夏雷聊了点闲话,等电梯上来,孔生就掐掉烟头转身上了电梯离开。

            夏雷也掐了烟头回到座位,他脸上浮起一缕微笑,因为他心里清楚:第一关算是过了,虽然孔生什么也没说,但是主动邀请他一起抽烟,就是明显的示好,不会再为难他。而夏雷需要记住孔生抽烟的牌子,自己也要尽快学会抽烟,而且要在办公室备上几盒,等着下次主动约孔生一起抽烟。在办公室以里,他们是online线上的上下级,在办公室意外的吸烟区,他们是offline线下的烟友,可以说些私下的话题,而这些话题将是他们建立私交的起点。

            九点钟,夏雷校对好了所有数据,准备从办公室回家,这时候电脑上的MSN忽然亮了一下,一个名叫麦哲伦的粉色头像送给夏雷一杯茶的表情。

            夏雷回复:“你在哪里?”

            麦哲伦:我在陪着一个朋友加班。

            夏雷:怎么不来陪我加班?

            麦哲伦:不稀罕你呗。

            夏雷:我下午累的睡着了,居然梦到了小满。

            麦哲伦:你怎么会梦到小满?

            夏雷:我梦见小满坐着一列火车去西伯利亚,这个梦怎么解?

            麦哲伦:你下班走出办公楼遇见的第一个人,你问他怎么解,他会告诉你。

            夏雷:这么神秘?我下班了,我过一会打电话给你。

            夏雷收拾好东西下楼,他要去全家超市买一杯关东煮,刚刚走出楼口,就看见了严晓丹。夏雷说,晓丹你真能骗人,哪里是陪朋友加班?

            晓丹挽起夏雷的胳膊,撒娇说:你不是我朋友么?

            夏雷刮了刮晓丹的鼻子说:有没有搞错,我是你老公。

            晓丹说,没领证还不算老公,算资深朋友吧。

            夏雷说:今天怎么知道我加班?

            晓丹说:我看见你的MSN一直在线,现在又是季度末,你一定在加班。

            夏雷说:你陪我吃点夜宵吧,晚上运动会饿的。

            晓丹假装警觉说:什么运动?你要跑步?

            夏雷说:阴阳合体双修怎么样?

            晓丹撇了撇嘴,说,吃完饭我要回家的。

            夏雷说:对了,要给我解梦的人就是你啊,你快说说。

            晓丹说:很简单,明天你打电话给安宁医院,问问小满的近况。

            夏雷说:我醒来就打电话过去了,安宁医院说小满刚刚办理出院了。

            晓丹说:小满居然开窍出院了?!他要去哪里呢?

            夏雷和晓丹依偎着,走在上海陆家嘴的梧桐街上,十点钟,陆家嘴的鳞次栉比的写字楼依然灯火通明,而在他们的老家西铁城,这个时间大部分人早就进入了梦乡。

            从毕业后留在上海已经八年,加上大学的大学的四年,夏雷已经在这个城市生活了十二年。像他这样的年轻的新上海人有上百万,他们是这座闪耀城市的新鲜血液红细胞,为城市带来源源不断的生机和能量。

            十二年间,夏雷已经可以说得一口流利的上海话。他还记得刚来上海念大学的时候,听不懂一句上海话。毕业之后,夏雷和同学租房合住在一间老公房筒子楼,他们挣扎要在这繁华之地立足,一切全靠自己打拼。

            他的第一份工作收入菲薄,从最基本的快速消费品销售员开始,当时的术语叫做地毯式搜索,或者叫做扫街,他不断被人婉拒,闭门羹是每天的家常便饭。给夏雷最大的一次触动,是他去陌生拜访一家非常难搞的渠道经销商。老板双手戴了六个文玩手串,接过他的名片,冷笑说:我都快成沙悟净了。

            小满不解:你是说西游记里的沙僧。

            老板说,看样子,你应该是读过书的,应该知道沙僧以前是妖怪,对吧?

            小满说,对,流沙河的河妖。

            老板说:沙僧当妖怪的时候,脖子上戴的是九个骷髅头,对吧?

             小满说,对,是之前九个取经人的人头,他们都死在流沙河。

            老板笑了笑,拉开抽屉,翻出一个名片簿,从里面找出五张名片,扔在办公桌上。

             夏雷走近一看,全是和自己名片版式一样的不同姓名。老板说:“你看看,你这个职位的前任,前任的前任,再前任…你们公司多么混乱! ”老板张开手,竖起五个手指,“两年内,先后有五个销售员来敲我的门谈合作,这些小伙子每一个都是昂首而来,高谈阔论合作愿景,但是没多久,都就离职不干了。”

            老板把五张名片排成一行,把刚刚到手的夏雷名片加在排尾,一共六张。老板继续说:“所以呢,今天你来,我为了节省时间,直接问你一句,你算是六号吧,你能挺多长时间?你和之前的五个会有什么区别?”

            夏雷一时语塞。

            老板说:“小朋友,我们之间暂时还谈不上个人信用,但是你背后公司信用的我要考虑的,你们公司这么急功近利地不停换人,到底有没有企业内功?有没有稳定的产品战略?我这里都快成流沙河了!小朋友,我说的明白吧?”

            夏雷沮丧地从经销商的办公室出来,这一次倒不是因为吃了闭门羹,而是客户的一半挖苦和一半规劝让他第一次深刻考虑,自己之前一味努力,却忽视了行业和平台的选择是不是有问题?

            很快,夏雷结束了他的第一份工作,他待业在出租房里,专门拿出半个月的时间仔细衡量网上招聘的行业和职位,良禽择木而栖,最后他终于面试成功了一家合适的行业企业,在这里他开始了真正的职场生涯出发。

            当时,和夏雷一起合租的大学同学们,一样在初入职场时跌跌撞撞,摸索方向,有的坚持两年看不到未来,就离开上海回到老家了。夏雷送走了一个又一个同学回乡,他也曾经动摇过,但是东北已经显露疲态,没有任何一点好机会能留下夏雷们,他其实是无路可退。

            上海的夏天溽热潮湿,夏雷的房间里没有空调,每天加完班,回到九平米的小屋,冲完凉,熄了灯,尽管很累,他还是坚持练习听力,黑暗中,MP3耳机里传来提琴旋律Simple Gifts,熟悉的播音声响起:Welcome to The Making of a Nation, an American history series in VOA Special English。

            刚毕业时,有一次夏雷坐公交车路过一个叫颛桥的地方,卖票员拿起喇叭喊“精神病有哇?精神病有哇?”车厢内几个人争先恐后地回答:有啊!有啊!接着就下车了。夏雷百思不得其解,等到回程的时候,还是停在那站,他透过车窗看见外面的站牌上写着的“颛桥精神病医院站”。

            这让夏雷记住了的颛桥这个地方,等过几年有了积蓄,夏雷想要买房子的时候,忽然没来由地想起来这个地名,看了下附近的楼盘,虽然地处偏僻但是价格真不贵。于是,夏雷付了首付,就把房子定在颛桥,成为拥有郊区房产的新上海人。有了房子,夏雷才开始觉得西铁城渐渐远去,成为再难回去的故乡。

            上海拥挤,这和生活压力息息相关,大家都有一种隐形的压迫感,唯有埋头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无形之中人和人的关系也就相对冷漠,而这种冷漠又催生出了扑克牌的另一面,那就是高效的生活秩序和商业服务,从某种程度上说,这是最接近于法制和契约的中国城市。

            夏雷公司所在的陆家嘴,正是国内外商业洪流汇聚的资本高地,外地人看上去魔幻的现实主义的陆家嘴商务楼,早晨八点地铁里全是睡眼朦胧吃着蛋饼的白领,车厢里一股蛋饼味儿。经常有身边陌生的姑娘靠在夏雷的肩膀上睡着了,夏雷快要到站了,轻轻推醒姑娘,看她一秒钟恢复成满血的职业白领,拎起电脑包和夏雷一起忙手忙脚地冲出地铁。

            闲的时候,夏雷偶尔候去山阴路走走,除去梧桐街深处的老别墅深藏的旧日海上繁华,上海也有普通的一面。山阴路这里的小饭店很好吃,行人也不是那么忙,有的小店用扇面写上毛笔字当做菜单“豆沙包壹元伍角,蟹壳黄壹元贰角”,这让他想起童年的黄米面馒头。

            夏雷也经常在上海遇到东北人,白领行业很多,服务行业也很多。颛桥小区附近有几家灯光暧昧的洗头店,还有一家味道不错的馄饨店,他经常在晚间下班的时候来吃碗馄饨。有一次,他和一个洗头小姐拼桌,两个人各在桌子的一端吃自己的那碗馄饨,小姐的电话响起,好像是老家打来的电话。夏雷边吃边听,听着接电话的口音和内容,这个妩媚的洗头小姐好像老家就是西铁城!夏雷愣着,含着半个馄饨,看着眼前这个女孩,搞不好还真是同一中学的学妹?女孩也狐疑地盯着夏雷,心想这个衣冠楚楚的人眼睛直勾勾会不会是变态?

            夏雷结了饭钱,临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女孩,什么也没说。西铁城在夏雷的记忆中清晰又模糊,他十八岁以前的欢笑和泪水都留在那里,所谓远方,有时也是远去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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