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孩子”
我顺着妈妈的视线向窗外望去。
“那孩子”一只手抱着一摞纸钱，一只手拎着一瓶酒。母亲隔着一步的距离，慢慢的跟在后面。
又是一年清明节。
“那孩子”是老孙的儿子。
老孙是小时候我家门口修鞋的一个伯伯。记忆中的老孙，其实并不老，腿有一些跛，走起路来一脚高一脚低，人憨厚老实，镇上的人都喊他老孙。
老孙的腿我问过爸爸，爸爸说是工伤。原来老孙是镇上木材加工厂的司机，有次和厂长去送货，翻了车，厂长没抢救过来，老孙的腿严重骨折了。后来没过多久，厂子倒闭了。因为腿的原因，不好找工作。便捡起了他父亲的老本行，修鞋。
老孙每天收工都会把大的工具放在我家里，家里当时开饭店，地方比较大，找个角落帮老孙放工具并不碍事。老孙有一个像邮递员一样的在后座两边安了两个包的自行车，其他的东西老孙每天自己载回去，第二天再过来。
那时写完作业总喜欢到老孙那里玩，因为老孙的摊子离桥头很近，他的凳子和桥头的建筑正好可以帮我撑起皮筋，同时也可以一边跳皮筋一边听他和顾客在修鞋的时候聊一些镇上的事。更重要的是，老孙常常买一些五香的花生，麦芽糖爆米花什么带回去给他儿子，看我在就会抓出一些来给我。
老孙没有住在镇上，而是一个离镇上骑车差不多要四十多分钟的地方。所以老孙的儿子之前没怎么见过。
老孙的午饭一般就在家里的饭店吃，点盘饺子或者馄饨。有时来接热水也会和爸爸妈妈聊起孩子。
“昨天怎么没过来？”
“儿子当兵啦，昨天和她妈送他去县里坐火车”
“孩子有出息”
老孙憨憨的笑着。的确，做父母的，没有什么比听到别人夸孩子有出息更欣慰的了。
“嗯，来过电话了，说都挺好的，还寄了张穿军装的照片”
“嗯，苦点苦点吧，部队就是历练人的地方”
…
“说是腊月二十八能回来，从沈阳转车，下雪了，路滑，年前就不过来了。东西还是得麻烦你们经管了，给你们添麻烦了啊。。。
再听到老孙的故事是年后很长一段时间，老孙的弟弟来店里把老孙的东西带回去。
妈妈问老孙怎么没过来？
他弟弟叹了口气：人不在了。
腊月二十八早上，老孙夫妻俩早早的起来了，打扫屋子，做豆腐，发面，包包子，掐着时间，就等儿子回来吃到刚开锅的包子。
午饭时俩人为了省时间，随便吃点东西垫下肚子，这时电话响起来了，老孙媳妇去接电话，刚说了一句，老孙发现媳妇脸上不对劲儿，手开始发抖，老孙赶紧从炕上下地去接过电话。
“请问你是XXX的父亲吗？”
“对”
“我这里是公安局，你的儿子在沈阳XX路上发生了车祸，肇事司机逃跑，警方现在已经在追捕。我们现在正在XX医院，您的儿子现在急需抢救…”
本就憨厚老实的老孙在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完全丢弃了理智，即使在银行汇款的时候工作人员劝他要慎重考虑，先报警看。“救人要紧，救孩子要紧。”老孙的声音和他的手一样，控制不住的抖着。
即使那三万块是老父亲车祸去世后司机唯一的补偿，好好的一个老人，最后只剩下这三万块。这钱本打算过了年和姊妹商量怎么处理。
工作人员再三劝说，老孙还是确认儿子出车祸了。因为电话那边说的和实际情况一模一样，儿子在哪里当兵，身高长相。老孙和媳妇回到家后就开始收拾东西，想好了第二天就去县里坐火车去沈阳。
就在下午，老孙听见院子里熟悉的声音。
“爸妈，我回来啦”
老孙看见儿子先是一喜，喜儿子没受伤。紧接着就反应过来自己受骗了。
儿子再三向老孙保证自己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自己信息泄露，被骗子知道然后打电话诈骗。
三万块一下子不知去处。
晚饭老孙一口没吃，媳妇不停的叹气，念叨这年没法过了，哭。
整整一夜，老孙无法入睡。千万思绪在脑海里翻腾，他想顺着思绪给自己理出一条出口，可是每一个思绪最后死死的打上了一个结。
受骗！窝囊！
不知哪一个结到达了老孙可以承受的极限，他一下子起了身，甚至都没看一眼家人，直接把厨房里准备明天用来做豆腐的卤水直接喝下。
出殡那天，老孙媳妇疯一样的跪在地上哭着喊着
“造孽啊，造孽。老孙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小孙当然不知道母亲撕心裂肺还有另外的原因。
小孙并不是老孙的亲生儿子。
老孙和小孙的母亲，小孙的父亲原来是木材厂的工友。那年夏天，小孙的亲生父亲去水库游泳，溺了水，没抢救过来。可怜啊，本计划下个月俩人就办婚礼，而当时小孙的母亲也已经有了小孙。。
那个年代小孙母亲这个情况很难再找人家，亲近的朋友一起帮小孙的母亲想办法，身边人都劝她把孩子拿掉吧。
就在这时憨厚的老孙说：两个月了，孩子都成型了，别拿了，你要是不嫌弃，咱们一起过吧。
就这样，老孙成了小孙的爸爸。
再后来部队知道了这件事情，派人调查。
结果是我们都不愿意去相信的结果。小孙进了部队后，私下和人赌博。输了很多钱，掐好那是打电话听母亲说爷爷车祸的补偿到了，于是动了歪念。
再看向窗外，小孙和母亲已经走过了。
脑海里突然想起多年前老孙乐呵呵的从给我从装着五香花生的塑料袋里给我抓了一把：给你，这个可香了，我家孩子最稀罕这个味儿的了。
网友评论
文/彭建华
我进局里时，大约是八月时候。那时，吴老头就开始戴帽子了。他瘦小的身材，配上一个枣核形的脑袋，本来是相得益彰。然而却偏偏戴上一顶鸭舌帽，便有点滑稽，有点不伦不类了。
他是局里的门卫兼传达，还要负责打扫机关大院地面的卫生。尽管身兼三职，其实他每天的事情并不多。除了每天早晨上班时，给各办公室送一次报刊邮件，其余大多时间都见他在楼下坪里拖地。
他拖地极认真，极仔细。拿两只碎布拖把，在水笼头下淋得透湿，就好象两管饱沾浓墨的巨椽大笔。毫无章法地在偌大的院坪里，疾风扫落叶般一阵恣意挥洒。奇怪的是，竟然面不改色心不跳，颇具功底。大约半小时左右，他又从大门口开始，一行一行地来回细拖。与先前恰恰相反，一改狂疾的风格，慢条斯理划出一道道笔直的湿线。如是反复二次，机关大院的水泥地面，就被他弄得泛起隐隐的青光。这时，他会站在传达室后面爬满爬壁虎藤的矮窗下，鸭舌帽下一双细小的眯眼，久久地望着院坪出神。
我是一打工的，自然就住在机关大院的办公楼上。下班无事，我爱倚在走廊护栏上，或看书，或俯瞰，久而久之，竟看出了吴老头的一点门道来。原来，他那看似毫无章法的狂疾拖地，实则是大有章法。一拖一顿竟然都是唐代草圣张旭的招式。站在地上看不出什么，站在高楼上便看出了他将草圣张旭的狂草，尽情演绎在了偌大的水泥地面上，拖地倒是假，写字练字才是真。就连他其后那慢条斯理的拖地动作，也是大有讲究。原来，一招一式都蕴藏着太极推手的功夫。呵，这个吴老头不简单。
后来发生的两件事，印证了我的猜测。
一次是半年后的一个深夜，有两个喝醉了酒的青年，找不到了自家的门，竟然摸到局机关传达室的门上，拍得山响。其时，吴老头正好去办公楼上解溲去了，留下个老婆子一人在传达室睡觉。后来据老婆子说，吓得我呀差点要尿床，死命地打办公室主任家电话，却无人接听。心想老头子上厕所马上就要回来，碰上这两个家伙肯定要吃亏。果不其然，这时就听到了外面老头子的声音，仍是平时那惯有的慢条斯理语气，哪个呀，深更半夜在这里吵嚷？随后听到那俩人嗓门声，老头子赶快给我们报销酒钱。又听到“砰”的二声，象是砸碎了两个酒瓶。再就听到动手打斗的动静，急得屋内老婆子大喊救命。谁知待局里有人赶到时，看到的却是两个酒徒，已被吴老头生生擒住，正双手被裤腰带捆绑，蹲在墙角哩。老婆子事后说，我跟老头子睡了几十年，还不晓得他有这么大的本事呢。
第二件事是因为一封信。那天，吴老头有事请假，由他老婆子代班。报刊邮件送到办公室后，我发现了一封特殊的信。信是某书画杂志寄来的，收信人竟然写着吴老头子。想起他天天在院坪练书法的情景，我并不觉得奇怪。但为了应证，更为了一睹吴老头“狂草”的风韵，第二天我硬是软泡硬磨地缠着他，终得所愿。看那发表在杂志上的“狂草”，给人一种骏马驰骋倏忽千里，云蒸霞蔚变化莫测的感觉。看那笔法，分明是饱蘸一次浓墨，一气挥就数字，直至墨竭而休，所以字与字间一气相贯，更兼用笔的粗细轻重有法，极显万千变化。故而整副作品气韵天成，犹如鬼神相助，实为我所罕见之佳构。
至此，吴老头小小的个子，吸引了我仰视的目光。从此，我也真正懂得了人不可貌相和行行出状元的真谛。即使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守门人，哪怕是再普通不过的扫地工作，都有值得我们去顶礼膜拜的地方。
文/彭建华
爷爷是个文盲，十七岁结婚，娶了童养媳的奶奶。那年奶奶十二岁，就是个黄毛小丫头，管爷爷叫哥哥，成天屁颠屁颠地跟着爷爷下地干活，像影子更像尾巴。
那时的他们好的不得了，一个红薯掰断各吃一节，一个枣子各咬一口，就是添一碗饭都是各分一半，生怕对方吃少了。
四年后，奶奶开始生娃，连续三年生了大姑姑、二姑和父亲，最后落下个病根，整日像个霜打的茄子，总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那时候，解放才刚刚两年，连饭都吃不饱，更不用说像现在一样有各种各样水果吃了。偶尔在山上寻得一个野果，仍然是各吃一半。如果对方不吃，另一方也是决然不吃的，任由那果子烂掉。
有一次，奶奶病情加重，她娘家带了几个水蜜桃来看望。爷爷哪里舍得吃，就洗了一个给奶奶。奶奶咬了一小口，要爷爷也吃，爷爷死活不肯，就到互助组里出工去了。那桃子本就熟透了的，加上天气很热，待爷爷傍晚回来的时候，桃子已经烂成一窝粥了，只好丢掉。
自此以后，无论怎样，什么东西都是二一添作五，爷爷和奶奶俩人同吃。
但是，有一样东西，他们是不吃的。
有一年，我从广东回来，在黄土铺水果摊上看到的梨子特别好，而且持别大，正好适合爷爷和奶奶分吃。于是，就买了好几斤送给他们。
谁知，二老居然像商量好似的，硬是不要。任凭我怎么劝说，都是没用。
作为孙子，给爷爷和奶奶买点水果，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可是……于是我带着疑惑去问父亲。父亲只叹了一口气“唉！梨子是不适合他们的。"就不肯再说什么了。
去年重阳节的早上，八十岁的奶奶去世了。下午，爷爷也走完了自己八十五年的生命历程。
这时候，父亲告诉我，他早就知道爷爷是不会跟奶奶分离的。
不分离！不分梨！我突然明白了爷爷奶奶不吃梨的缘由。
这也许就是他们一辈子的承诺。
2017.9.17 凌晨祁东
题字(微小说)
文/彭建华
郑崇虚前脚刚进办公室，秘书小吴后脚便跟了进来，递上一个大信封：“董事长，意山铜矿来的信。"
郑崇虚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份《意山铜业报》。上面有一篇通讯，写的就是集团公司董事长郑崇虚在意山铜矿调研的事。他刚一拿起报纸的时候，总觉得与以往有点不大对劲。但是，这个念头只是一闪，并未深究，便被通讯吸引了双眼。
通讯详细描写了自己在意山铜矿的全过程——对干部职工关心慰问，对班子建设高度重视，对安全生产严格督查，诸如此类云云。郑崇虚会心地一笑，心情是相当的愉快。让他莫名其妙的是，报上还登了一幅题字，却是《意山铜业报》五字。他突然想起什么，再与这份报纸的报头一对照，才晓得自己初生的那种不对劲感觉的来历：今天的报纸换了报头。“难怪呢。"郑崇虚心里有点不高兴，虽说原来题写报头字的前任已经落马了，那字也必须换掉，但要题写新报头，也只能是自己这个集团董事长啊。何况，自己还是省书法家协会理事呢。
“扯卵谈!"郑崇虚勃然大怒。他既怒让别人题字，更怒的是居然将别人的题字放在写自己的文章里。
郑崇虚仔细地看着报头“意山铜业报"五个字，他能看上的也就“意"和“报"两个。心说，就是再好，也没超出我的水平嘛，有什么了不起！
虽说郑崇虚从来就没有临过帖，但是他的书法却能在省里屡屡获奖。每次参赛，他只写七个字：“同意报销郑崇虚"。真可谓是笔走龙蛇、龙飞凤舞，无论是用笔还是神韵，无不叹为观止，令人折服。
“他妈的，气死我了！"他抓起报纸正要去撕，突然看到文章中的一句话：“郑董事长十分关心《意山铜业报》的发展，亲自挥毫，为本报题写了报名。"
“我的个勒勒！真是活见鬼了。"他的气已消掉了大半，但是心里的疑惑却疯长了起来。他清楚地记得，那天自己确实题了字，还是最拿手的“同意报销郑崇虚"这七个。因为，这是熟能生巧，有水滴石穿之功。除此之外，其他的字平日里都是秘书代劳，自己从没写过，莫说写好，恐怕会不会写都是个问题。所以，每次题字或参赛，他只能写下七个字，多一个都不行。
郑崇虚双眼瞧着报头五个大字，越看越觉得其中的“意"和“报"二字眼熟而亲切。心中意念一动，铺纸提笔一挥而就，再次写下自己最得意的七个字。两相对照，果然那眼熟而亲切的“意"、“报"二字，正是上次调研时所写。再看其他三字，又发现了端倪：“山"是“崇"之顶，“业"乃“虚"之底，“铜"系“销"与“同"之拆与合。
“真是用心良苦啊！"郑崇虚心头一热，大有知己相逢、相见恨晚之感，“人才难得！堪当大任！"
“我必须再当一次伯乐。"郑崇虚在心底里对自己说，很是果断而坚定。
2017.9.20凌晨祁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