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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夜】
王志明爱上过一个妓女。
王志明刚来广东的时候,住在老城区,那一片的房子又破又旧,大多很矮,只有三层高,没有电梯,住在楼上的人走起来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住在楼下的王志明每日听着这声音,感觉上面的地板随时都会塌下来。
他刚住进来的时候,二楼是空的,三楼住着一对情侣,那对情侣白天经常吵架,吵架声扰的周围几栋楼的人不得安生。到了晚上,那对情侣不吵架,但会发出另一种声音,哐哧作响的床板和女人的尖叫喘息声混合在一起,同样扰的人睡不着觉,但晚上的声音没人说,住在这附近的大多是进城打工的年轻汉子,每到晚上,男人们会猫到附近的楼顶上,天台上,只为听这声音,有人还为抢一个绝佳的位置大打出手,就为了能透过那个房间薄纱一般的窗帘窥见到里面的旖旎风光。
王志明一到晚上也听,他为了听的真切,甚至偷摸着上到无人居住的二楼去听。他一个二十岁刚出头的小伙子,一个人来城里工作,谈不着女朋友,只能靠着每晚的靡靡之声释放欲望。如果哪天晚上听不到这声音,对他来说还是种遗憾。可后来,他上不了二楼再去听这声音了。
那是一个周日,王志明对这个时间记得很清楚。二楼搬来了一个女人。一个很漂亮的女人,鹅蛋一样的脸,粉扑扑的,脸上没有一丝杂质,身材苗条,穿着一条深色的牛仔长裤,把两条细腿勾勒的很长。
王志明为了示好,帮他忙上忙下地搬行李,女人的行李多,搬完后王志明出了一身的汗,女人为了感谢请他下馆子吃晚饭。女人没告诉王志明她的真名,只让他喊阿梨。她说认识的人都这么叫她。
楼上的人要出门,要先下来楼梯经过一楼的走廊,走廊三米长,很窄,因为地板老旧,走路时发出的响声很大。三楼的那对情侣每次下楼,王志明都会被吵醒。阿梨下楼时为了不吵醒王志明睡觉,会走得很轻,有时还能透过闭不严实的门缝看见王志明睡得正香。
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王志明和阿梨的交集就多了很多。阿梨说她是刚进城里找工作的,王志明问过好几次她想找什么样工作,可她总是含糊不清的把这个话题掠过去了。王志明在一家小企业上班,每天凌晨就起床出门,傍晚七点多钟回到住所,生活两点一线,没有什么水花,如果说非要有水花,那阿梨算是个很小的水花。
王志明没有见到过阿梨上班,她总是待在二楼,王志明有时下班回来,刚走到门口,阿梨会在二楼的窗户边喊,志明,志明,吃饭了没有,我做了饭,上来一块吃。志明听到了,在楼下对着她喊,不吃不吃,万一你在饭里给我下毒了咋整。两个人说的都是玩笑话,王志明很喜欢在她那里吃饭,她做的饭都很好吃,有时她没做饭,王志明就会请她出去下馆子。
老城区挨着一条人尽皆知的红灯街,那里有各地来广东打工的人开的苍蝇馆子,小宾馆,理发店。每家店里的环境都让人一言难尽,但主打的就是一个便宜。那条街上的宾馆有各种服务,站在街上的老妇人能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看见过路的人就会围过去问,帅哥要不要住宿,帅哥要不要小姑娘。王志明被问过好几回,但他没要过。其实他内心里很躁动,巴不得想试试,只因为两个字,没钱。没钱制止了他对欲望的冲动。
他们俩下馆子总会来这,到街上的“缘来饭店”点几盘粤菜,要两瓶啤酒,两个人就能说上很久的话。
他们两个,一个是刚来城市打拼的穷小伙,一个是刚来城里找工作的单身女人,阿梨比王志明大两岁,这样的一对人刚认识总有很多的话说不完。王志明有时候想,想阿梨这么漂亮身材又好,会做饭,性格还这么开朗的女人,如果能做我女朋友该多好。
一天晚上,王志明在房间里打飞机,快到激情处,门突然打开了,阿梨站在外面。阿梨是刚从外面回来,她手上提着一个西瓜。本想带回来分给王志明一半,没想到进门会看见这么一幕。两个人愣了那么几秒后,阿梨大喊一声像个兔子一样跑走了,留下王志明像蔫了一样呆坐在原地。王志明后来回忆起来说那次差点把他吓阳痿。
第二天,王志明和阿梨在一楼的走廊里碰见,两个人都显得尴尬。王志明不知道说什么好,干了十几年的手艺头一次被人发现,被人发现还好,主要是被女人看见,还是被自己钟意的女人撞见。心想人家肯定认为你是个色狼,他之前还时常幻想以后能和阿梨发展成恋人,现在全都毁了,梦破灭了。
但是,阿梨在短暂的尴尬后首先开口,她问王志明,你是不是经常做那种事。王志明膛目结舌,心垮了一地,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反应了好半响,才压低了声音说,很少,很少。阿梨拍着他的肩膀,说,多大事,你们男人不都这样,我理解。王志明被他这番话给说笑了,紧接着,又被她另一番话把笑给噎住了。阿梨说,我问你哎,你在做那个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谁啊。
你,你,你,想的全是你。王志明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支支吾吾地说,就是,肯定,是那些日本动作女星嘛。刚说完,阿梨抛出一个让王志明瞪大了眼睛的问题,她问,你就没想过我?听到这话,王志明的脸一路红到了脖根,低着头不敢看她。
之后,两个人心照不宣地跟以前一样相处,仿佛都略过了那天尴尬的谈话。不过,王志明想,她那天为什么会问我那句话呢,她对我是不是也有别样的情愫呢。
春季前夕,王志明回了家过年,那一年春节,他在老家经常想起阿梨,他和阿梨互相留有电话,他给阿梨发消息,却总得不到阿梨的回复。他等待,等待换来的是抓心绕肺般的煎熬,正是这样的煎熬,让他大年初三就急匆匆赶回了广东。
他想早点见到阿梨。
他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把包里给阿梨带的家乡特产送上去,他兴高采烈地往楼上走,走到楼梯口,听到了楼上传来一种熟悉的声音———女人急促的喘息呻吟和男人高昂的笑声。
他的脚像镶嵌在了楼梯上,一动不动。他初以为是住在三楼的那对情侣发出的声音,可是他很快明白,不是,三楼的情侣回家过年了,要到初七才回来,而且声音清晰地是从二楼传出来,女人的声音也不是三楼那个女人的声音。
王志明立在那很久,像一棵木桩。随着那个男人的一声咆哮,楼上的声音慢慢归于宁静,王志明的身子像触电似地颤抖了一下。
男欢女爱的声音结束后,楼上传出悉悉的穿衣声和一对男女的说话声。
直到听见门打开的声音,才惊醒了发呆的王志明,他着急地往回房间里跑,似乎他像干了一件偷鸡摸狗的事,跑的异常狼狈。不过,他跑动的声音还是被二楼的人听到了。他听见楼上的男人说,咋,你这还住着人。女人没有回那句话,只是陪着男人下楼后送到了门口。
王志明透过门缝往外看,看到那个女人不出意料就是阿梨。阿梨送完男人转身的时候,也看到了透过门缝看她的王志明。
阿梨走到面前敲他的门,王志明没开。他不知道怎么打开那扇门,似乎是害怕,好像门外有一条汹涌的河流,打开门,会淹没他。
之后,王志明和阿梨还住在一个屋檐下,却没了来往,王志明下班回来再没听到阿梨站在二楼的窗户边喊他吃饭,阿梨也再没有下楼找他一起出去下馆子。但是王志明经常能听到二楼有男人的声音,时间长了,王志明发现,每次听到的声音不是同一个男人的声音,而只要有男人来,二楼的每个夜晚都是不平静的。
阿梨是单亲家庭,从小在乡下长大,父亲在她出生那年因为杀人判了死刑,母亲一个人去了城里打工,只有两个老人照顾她。因为没有父亲,阿梨小时候总会受到学校里混成一派的女生欺负。后来,她为了不受欺负,加入到这些女生行列中,整个青春的年纪,她和一帮女混混混迹在网吧,酒吧,台球厅。女混混都有自己的靠山,靠山就是派系更大的男混混,有时女生打架比男生更要狠毒,扇巴掌,撕衣服,扒内衣,录视频,阿梨全经历过。没有强大的靠山,就会被打,成为学校里每个人眼中的笑话。阿梨为了不被打,和一个很有势力的男混混谈上了恋爱,尽管她想保有少女的贞洁,但还是被迫和那个所谓的爱人发生了关系。
那年,阿梨十五岁。
阿梨从小长的漂亮,在同龄的女生里,像朵栀子花。她本来爱穿白裙子,被其他女人欺负时扒过裙子拍过照,之后就再不敢穿裙子,只穿牛仔裤。就算长大后别人问她为什么见你只穿牛仔裤,她说,穿牛仔裤安全,别人听了不理解。
阿梨靠着勉强的成绩考上了高中,可是,整个高中时代,她没摆脱那个男混混,也算作是她男朋友。那个男人说,我有你的床照,有你和我干那事的视频,你要是不听我的,那就让全部人看看你这些照片视频。
男混混在她上高三的时期,因为和派系里的“兄弟”发生矛盾,被打的进了医院。阿梨请假去照顾他,阿梨守在病床边,外面华灯初上,夜幕低垂。阿梨望着窗外的一切,有些迷茫,又有些不安。
男朋友出院后,阿梨向他提分手,阿梨挨了两巴掌。而更让阿梨陷入绝望的,是男朋友为了能和他“兄弟们”重新打成一片,把他带到了“兄弟”的房间。床在摇晃,天花板似乎在东倒西歪,整个世界好像快要掉下来了,阿梨感觉到不真实,可她能感觉到疼痛,疼痛让她看到的世界是灰色的。
从那个事发生后,男混混对她有了抵触,换了新的女朋友,不过,男混混花的没钱了,就会用照片要挟阿梨出来,让阿梨陪一些他的朋友,他从中间赚钱去花。
阿梨高中毕业后,逃去了另一个城市。她在另一个无人认识她的城市上完了大专。可是,只有她知道,每一次洗澡,她会狠狠地搓洗自己的身体,她会站在花洒下面,让水从头浇下,水像倾盆而下的大雨,洗刷着一具早已残破的身体。
毕业以后,阿梨去了广东,她只有大专学历,在广东找不到好的岗位,只能干一些赚不了多少钱的工作。不过,工作还算轻松,而且,她还遇上了一个追求她的男生。她以为一切都在慢慢变好,看见日落,日落美丽,看见猫咪,猫咪温柔。
可当爱人要和她发生关系时,她退缩了。爱人的手触碰到她胸脯的时候,她脑海里不愿想起的那些回忆全部涌回来了,像一把过去的刀子重新捅入了身体。她流着泪拒绝了男友,那个夜晚,她的爱人穿上裤子,提着衬衫,临出门前望向她的眼神是难过的,悲伤的。
可她不愿将那段黑暗的过去再次提起,说给自己的爱人听,她做不到,面对不了,更怕爱人得知她身体是那么肮脏后的离去。
世上能理解一颗腐败的心并拥抱她残破的身体的人有吗,一定有的。可是世上多的是不能接受爱人有过一段污浊过去的人。不能接受的人没错,阿梨只觉得,自己有错。
后来阿梨恢复了一个人的生活,她认为,就这样一个人生活着也挺好。可是,生活往往是事与愿违的。之前说过,阿梨长的漂亮,有时候,漂亮是一种魅力,而魅力,有时也是一块无形的和氏璧。
阿梨工作单位的领导是个已婚二十多年的男人,她看上了阿梨,让阿梨做他的情人。阿梨不肯,惹怒了领导,当天就辞退了她。阿梨的工资本来就不高,辞退后又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付不起房租,无奈在月底退了房子,房东心眼多,找各种理由不给她退押金,阿梨也不要了,离开了那个只住了半年的地方。
她拖着行李箱,走到华灯初上的夜幕里。街头走着很多的人,年轻的情侣,老去的夫妇,跳跃的孩子,这一切在她看来都像是幻觉,她感觉累了,瘫坐在地上,一个男人鬼祟地走到她面前,压着声音问,小妹,小妹,是不是遇见什么事了。听到这声音,阿梨快要哭了,她其实已经哭了。只是没有声音,在嗓子里紧紧压抑着。男人紧接着说,我这有渠道,干坐台不,票子哗哗的进,你这么漂亮,我可以分你六成。阿梨哭着哭着就笑了,眼泪把笑容切割的支离破碎。她咆哮者喊道,滚,滚,你给我滚啊。
也是这天夜里,阿梨的母亲没了。
母亲是慢性病,拖了好多年了,家里穷,没钱治,只能拖着,拖到现在,终于走到了终点。阿梨连给母亲下葬的钱都没有。两个老人在家里种地,也拿不出钱。阿梨笑着给老人说,没事,等我两天,我去找朋友借点钱,好让我妈风风光光下葬。
阿梨回广东的路上,大概想了很多事情,她最终怎么下的这个决定,这个决定在内心里是怎么样的波涛汹涌,我们不得而知。
她回到广东,找到原先让她做情人的领导,说,你给我两万,只给我两万,我就陪你一晚上。
那天是个很普通的一天。酒店有一扇落地窗,躺在床上就能看到外面的城市,阿梨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的一个夜晚,是在一个病房里,那个夜晚和这个夜晚像是同一个夜晚。
给母亲下葬后,阿梨再一次回来了广东,她经过几个人的推荐,做了坐台小姐。坐台赚的钱不多,出台赚的多,她挑赚钱的做,一晚上能出去好几回,有姐妹嫉妒她抢了自己的常客,阴阳怪气地说,吆,有的人是有多喜欢做这种事,能干的很。阿梨盯着那个女人,眼神冷漠,可是她回过头,盯着某个角落出神,很久后,她才回应了三个字。
她说,对不起。
那三个字不像在给谁说,更像是一个人的喃喃自语。
一些人从一出生就会拿到悲剧的剧本,而后的路上,再怎么拼命的矫正,挣扎着改写,悲剧的那条路却始终在那,且让人走的更波折。
阿梨再回去老家是因为老人的离世,母亲没了的第二年,爷爷也走了。她埋葬了爷爷,给奶奶买了新衣服,给家里换了新被罩,还给奶奶买了很多补品和吃的。奶奶让她不用给她一个快入土的人花那么多钱,阿梨说,没多少,才几百块钱。可真正的事实是,她挣来的钱大多都花在了自己唯一的这个亲人身上。
临走前,奶奶对她说,梨啊,在外面别太累着自己了,你不年轻了,找个你看好的男娃,带回来给奶奶我看看,我也就能安心的闭眼了。
阿梨眼泪掉下来了,可脸上是笑着的,她说,知道啦奶奶,下次就给你带回来。
阿梨回去广东后,遇到同是坐台的姐妹们刁难,她离开了那里,离开还费了很大的功夫,原因是上头的领班不放她走,她花了钱,还陪了领班一晚,才从那个地方真正的离开。
她那时想找个很小很小的角落待下来,她找来找去,找到了老城区。
某一天,阿梨和王志明在门口遇上了。王志明当没有看见她,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可是他走过去后,又忍不住回头看了阿梨的背影几眼。这时阿梨背对着他说,想看你就正大光明的看,偷偷摸摸的算什么。
王志明吸了口气,说,我怕你身上有毒,我看到你的正脸,我会中毒哎。
这句话后,两个人就此关系缓和了。但是王志明心里清楚,阿梨不是刚搬来这里的那个阿梨,阿梨也知道,自己做什么,王志明都明白。
那一年的端午节,三楼的那时情侣邀请王志明和阿梨晚上一起到三楼上面的天台上聚餐。几个人喝着啤酒,吃着晚餐,聊的欢乐。喝多了,情侣中的男人指着阿梨说,说实话,阿梨,你比我对象好看,你晚上叫的比我对象还欢。他有说有笑,可王志明笑不出来,男人的女朋友也沉下了脸。只有阿梨直接仰起头喝完了一罐啤酒,说,来,接着喝。男人的女朋友丢了他一个白眼,让阿梨和王志明继续喝,把男友拽回了房间。不一会儿,王志明两个人就听到了三楼的房间里传出了他们的吵架声。
阿梨端着啤酒,走到天台边缘坐下,对着王志明说,我是一个放荡的女人,你也这些日子看出来了。王志明没说话,只低着头喝酒。
阿梨指着脚下说,你看,王志明,你坐的地方有影子,我没有。但是呢,你看我走到你这边,说着她便走了过来。你看,我站在你面前这个地方,我又有影子了,但我的影子是黑色的,你的影子是红色的。
王志明终于抬起头,他走到天台边上,阿梨也走过来,两个人望着老城区的夜色。
王志明说,人的影子都是一样的。
阿梨笑了一声,问他,你小时候害怕走夜路吗。
王志明说,怕。
阿梨说,你知道吗,当一个人走过最黑暗的夜晚时,她再也不惧怕任何一个夜晚了。夜晚都是一样的,再漆黑的夜都只是那么寻常而已。
王志明喝完了手里的酒,咬着牙,他想咆哮着问阿梨一个问题,可是他没有咆哮,而是轻轻地说,你为什么要干那个呢,你明明可以好好生活。
阿梨转过身子,看着他,微笑着,眼神深远又彷徨。她看了很久王志明,眼眶像是潮湿了,凝着露水。
“王志明,我们睡觉吧。”
那晚像是一场梦,王志明总觉得是场梦。他和阿梨睡了。可是第二天,阿梨在桌子上留下了一张纸,上面写着,你是个好人,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我走了,谢谢你。
王志明是个和绝大部分普通人一样的人,他在乡下长大,顺利考上高中,大学,大学毕业后,来了广东寻求发展。在广东一家程序公司上班,他认为自己的一生很简单,和每个普通人一样的走一条顺直的路,考上大学,工作,结婚,生子,再慢慢的变老。他想过生活会发生无数变化,他从没想到会有一个女人走入自己心底,掀起巨大的波澜。
他知道那个女人在每次下楼时为了不吵醒他会走的很轻,他窥见过那个女人在某个深夜悄悄的压抑着哭声醉的不省人事。他也知道,那个女人会早早做好每顿饭等待他下班回来。
王志明摸着身边的床单,那是昨晚那个女人睡过的地方。摸着摸着,他不知道为什么鼻子就酸了,心底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割离了。
阿梨离开老城区后,回了故乡。她不再准备出去,而是留在故乡用这些年挣到的钱好好陪着她唯一的亲人。
可是她回来的两个月后,村里不知道从哪传出了她在广东当过妓女的消息。她在村里被指指点点,消息传到了她奶奶那里,奶奶气的犯了病,住进了医院。
在医院,奶奶握紧阿梨的手,说,梨啊,你累不累啊,要是累,等我没了,你就待在咱家里,不出去了,别听那些闲话,我家的梨多好的姑娘啊。
一周后,阿梨的奶奶走了。
因为他的绯闻,村里人不愿来帮她下葬,阿梨只能花钱来找人帮忙。
下葬那天早上,太阳早早的就从地平线上爬了起来。阿梨站在老屋子的门口,望着世上最后一个亲人的棺椁,她矗立在那很久。
一个熟悉的声音倏地在她背后响起。
“我来送送奶奶最后一程。”
阿梨转身看向他,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了。
“你为什么要来啊。”她难过地喊,可是声音不大,更像是柔弱地询问。
“因为,我中了你下的毒啊,回来找你拿解药。”
王志明回来,其实是在和阿梨发生关系的那个夜晚,他看见了阿梨手机上有条显眼的备注———给奶奶带回去一个爱人,让奶奶放心。阿梨走后,他试图去忘记这段生活里发生的插曲,可是他发现不能,他开始寻找阿梨,找了房东,又找了和阿梨有关联的很多人,才打听到了阿梨的家乡。
阿梨的奶奶安葬后,王志明带着阿梨回了自己的家乡,把阿梨介绍给了父母。两个老人对这个看上去漂亮干净的女人都很满意。可是,村里有在广东打工的年轻人回来,看见阿梨后,告诉村里人,阿梨在广东是做那种事的。这个消息传到王志明父母耳朵里,让两个老人不安生,但是另一件事,彻底让两个老人把阿梨赶出了家门。
阿梨年轻时和人发生关系的视频被人发到了网上。王志明是红着眼睛看的视频,还没看完,他歇斯底里的咆哮就已经摧垮了他。
他跑到阿梨的面前,摇着她的肩膀,咆哮着问,谁干的,谁干的啊!
阿梨凄凉地对他笑。
阿梨和王志明在广东老城区共处的那个晚上过后的第二天清晨,阿梨离开时留下的那张纸上,其实最后面还有三个字,今天过后,阿梨又走了,这次真的彻底消失的无影无踪,王志明后来多次也没有再找到过她。她这次同样给王志明留下了那三个字。
“对不起”。
时间一晃而过,电影里常常陷入黑幕后会出现一行字———“好多年后”。那句话在电影里只是那么短暂的几秒,落到一个人的生活里,又是那么的冗长。
好多年后的某一天,王志明结了婚,有了一个孩子,还在广东的城边上买了房子。平常的一天,他休假带着孩子逛街,走到了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很陌生,却让他感到异常的熟悉。
这里是广东以前的老城区,现在已经拆迁后变成了新的住宅区,好多崭新的楼房像森林一样井然耸立。很多旧的事物被新的事物抹除了,很多痕迹终究会在岁月的波涛中逐渐消失,之后,完全消失。
王志明望着远处发呆,望了很久。
微风中,他好像对着遥远的远处莫名地回应了三个字。那三个字轻飘飘的,风把话揉进里面,快要听不清了。
他那三个字穿过岁月的河流,不知道能不能抵达一个岸边,告诉很久之前的一个人。
那三个字是:“对不起”。
2024年5月9日
陈以默
故事虚构,原创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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