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冬天来了。比夏秋时节更加严重的雾霾席卷了京城,到处都是灰突突的。我的心情却是明亮而舒展的。不只是因为与陈彬的时常见面带给了我愉悦而安定的感觉,更重要的是我期盼已久的年假终于快要到了。
一次晚上回家,在他车里吹着暖暖的风,我慵懒地提起假期的安排,“对了,我十二月底一月初休假,你看是帮你安排个其他的老师吗?一般这种情况我们都会提前一个月知会客户的。”
“不是每周才上一次课吗?你休假多长时间?”
我骄傲地扬起脸,“十七天。”
“我的天,什么?这么长?你们公司怎么肯放你出去这么长时间?”
“因为我一年都在非常努力地工作呀。我两周的年假还一天也没休呢,还有之前的几天加班我也没调休。半年前我就跟老大报备这次休假了。”
“要去哪儿?”
“英国。”
“什么?”他瞪大了眼睛,“你怎么早不跟我提这件事?我这么爱看英剧,也买张机票跟你一起去吧。我去追寻一下福尔摩斯的足迹。”
我不知道说些什么。是的,想着如果这么多天见不到他,心里有一点点失落。
“说真的,怎么样?”
“年前的时间,你哪里离得开公司。”我不知找什么借口拒绝他。
“真要想离开就能安排得开。”他用坚定的目光看向我,我知道他没有开玩笑。
我深吸一口气,终于慢慢地说出来,“不好意思,这是我计划了很久的送给自己的三十岁生日礼物。再小几岁的时候总是向往着能到英国留学,可是那么贵的学费我负担不起。这次算我的一个圆梦之旅吧。”顿了顿,我小声却又坚定地说,“我想一个人去。”
陈彬点点头,“嗯,我理解。你的生日快到了?什么时候?”
我告诉了他日期。“那你的英文课?”
“你休假的时候就暂停吧。我不需要换别的老师。”
休假之前的最后一次课上完,我收好东西,正要起身穿大衣离开,却见陈彬坐在桌前的椅子上,脸上似乎有着欲言又止的神情。
“走啊?时间不早了。”
他却忽然站起身来,推门走出去。我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只见他在公司各处都巡视了一遍。等他再进来关上门的时候,我下意识地抱住胳膊,向着他的反方向倒退了一步,“你想干嘛?”
他摇摇头笑出声来,“我想跟你说说话,不希望外面有人听到。”
他走到办公桌前坐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牛皮纸的资料袋。“我犹豫着该不该拿给你看。可是你就快要走了,你的生日是你自己一个人在国外过。我还是想把这个送给你。”
我狐疑着把资料袋接过来,走到沙发前坐下。打开袋子,一张白色的、很有质感的纸滑到我的手上,那上面– 天哪!- 是我。是扎着丸子头的我的素描。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形象出现在画里。我看着画里的这个跟我很像很像的人发了一会儿呆。这是一种比照镜子和看照片更加奇异的感觉。
“你画得比我本人好像还好看一点。”
“我只是抓住了你的神韵。”
“这丸子头有些乱了。”
“丸子头就是要凌乱一点才好看。”
我不知道再说些什么,这个礼物猝不及防地抓住了我的心。我伸手轻轻地去摸一摸素描纸的白色边缘,又怕自己的手上会有汗把纸弄坏了。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收进文件袋。
“谢谢你。”我抬起脸给了他一个明亮的微笑。“我真的很喜欢。”
陈彬也笑了,却并不说话。他走过来坐到我身旁的沙发上。
这是我们第一次坐得如此之近。我的膝盖紧挨着他的。我有点手足无措地往旁边挪了一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手已经拉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心干燥而温暖。我的手是冷的,带着点汗湿。
陈彬并不说话,就那样安静地拉着我的手,屋子里一片寂静。一丝淡淡的难过在我的心中升起。随着他手心的温暖渐渐传入我的身体,我心中的那丝难过反而没来由地慢慢扩大,甚至于从腹腔深处缓缓地升起一股酸楚的悲伤。这股能量搅动着我的丝丝心痛向上蔓延,一直冲击到我的眼睛。
陈彬抬起另一只手,把我的脸扳向他,用手指轻轻地摸我的眉毛和侧脸的头发。他的手指轻柔而温暖,我忍了好一会儿的眼泪簌簌而下。
他用手指慢慢地把我的眼泪擦去,把头凑过来,吻我的眼睛。他下巴上有着很淡很淡的檀香味道。
“我害怕。”我小声地说。
陈彬把我拥进怀里,缓缓地顺我的后背,“我懂。”他顿一顿,“我不想跟你说别怕。你一定有你自己的理由。但是,你也可以,试着,把你的心稍稍打开一点,让我慢慢地走进来。”
“安!”他的声音热切起来,“你是安全的!你在我这里是安全的。给我个机会,让我保护你,照顾你。好吗?”
他温暖的怀抱有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我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陈彬把我扶起来坐正,双手箍在我的胳膊上,脸上是舒了一口气的、明亮的欢喜。他看着我的眼睛。我也看着他的。我们就那样安静地坐着,互相看了好一会儿。仿佛有一座无形的桥在虚空之中搭建起来,从他的心通到了我的心。
良久后,他俯下身,轻轻地吻住了我的唇。
在回去的车上,我由衷地说:“你画得真好。”
他转头对我笑笑,“我的素描还行。可是有些画面是适合入油画的,等过些年我一定可以画出来。”
“什么画面?”我不禁一阵好奇。
“保密。”他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或许以后会告诉你。”
过了一会儿,他用很严肃的语气说,“我离过婚,这一点我想跟你说清楚。前妻去了美国读博士,现在已经没有任何联系了。她对我们的婚姻失望,就去追寻她学业上的梦想。她是个事业心极强的人。”
“其实。。”,他顿了顿,我看到他嘴角边的苦笑,“其实前两年我受刺激挺大的,觉得自己很失败。这两年一心都扑在工作上。”
“你们有孩子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
看他如此坦白自己的过往,我也小声地说起我的童年,“我爸爸妈妈在我小学六年级的时候离婚了。这些年都是我和妈妈两个人过。”
“你,”我停顿了好一会儿,终于艰难地说出,“你不嫌弃我是单亲家庭?”
“怎么会?”他迅速地看我一眼,“我怎么可能嫌弃你?你嫌弃我是离过婚的吗?”
“有些相亲节目上,有的家长明确说不跟单亲家庭结亲。”
“安,”陈彬给了我一个坚定的眼神,“你要知道,父母的离婚不是你的错。”他又慢慢地重复了一遍,“那不是你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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