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孝宗在位时,乾道年间,清河县有一青年,名为邱任,尚未娶亲。他本人呢,才高八斗,样貌俊美,风采自与他人不同,为人豪爽,不受拘束,然而却潦倒失意,屡屡没有功名。他的继母与他不相合,也不能容忍他的无以为业。
于是,他浪迹江湖,游山玩水,客旅于江南吴楚一带。
某年秋,他乘船停泊在江陵一个偏僻荒郊的野岸边。那江陵就是早有有胜名的荆州城,文人墨客多到于此一游。等船停靠好时,已是黄昏暮色,天边的星星若隐若现,与刚出云山头的明月辉映相交,眺望远方,竟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江,水天一色,霞光与星月同耀,宛若仙境。
面对这样的悦目美景,这样的瑰丽奇观,邱任心情大悦,热情高涨,顿时忘记了自己失意的忧闷,随即命令小童仆焚香助兴,他便弹琴于蓬船的窗户下。
琴声悠扬婉转,如缕如诉,飘向远方。
他正于弹琴,忽然听见岸边有低低的人语声,心中疑惑,推开蓬船的窗户,看见一位女子。那女子长得姿容雅淡,清丽可人,身韵飘飘欲仙,其后还有个小女婢打着绛红色纱灯跟随。
邱任看着这样清美不凡的女子,不知不觉入了痴,想入非非,神思游荡。还好,他及时刹车返神思,便立刻回过神来,向那女子作揖行礼问好。
“方才听见公子抚琴犹如天籁之音,如诉如慕如斯,不绝于耳,这便寻着琴声而来。不曾想,打扰了公子的雅趣。”,女子亦回礼,然后半低头回复,其声若玉铃,柔美甜脆。
邱任连忙理好衣服,出了船,登上岸边,去询问女子的姓谁名啥。
“我是两淮盐运使何大人的侧室,小名翠薇,只因大夫人妒嫉嫌弃,夫君无奈将我留置于书亭。我居住的地方叫花缭绕,曲水环旋,楼台水榭,景色优美,实在是此处的胜景呢。不知公子可愿随我一同去闲坐喝茶?”,那女子面若桃花,婉转低头向邱任娓娓道来。
那邱任一听,心中一霎惊喜,又一霎惆怅,闷闷不乐地说:“谢谢小娘子的胜情美意,可是,若被看门的人看见了,不太好吧。”
“哦,那看门的庄婆婆呀,为人善良,宽厚忠诚,不用考虑害怕她。”,女子微微笑道。
听完女主的话,小女婢走在前面打着灯,邱任高兴地与女子走在后面,一同前行,往花缭绕而去。
走了一会儿,邱任果然看见有一亭子住所。朱红的大门半开半掩,银色的大烛台欲明欲灭,屋内摆设精致怡适,室内各种书册堆积如山或束之高阁,自有一番丹青墨韵缓缓流痕,且那室内一股兰花香气缭绕缥缈,十分醉人。邱任心想,好一个大约神仙都能居住的福地呀。
女婢上茶来,邱任与女子隔桌而坐,两人谈论世间万物,说词唱曲,十分相投,引以为知音,不觉然邱任心跳砰砰,血脉喷张,情迷意乱。与女子说起了挑逗的浑话,那女子羞涩涩地低着头,脸红如桃,既不回绝邱任的挑逗,也不回应邱任的浑话,只坐在那里纤手不停挽弄丝帕。
时间在此时犹如静止,二人也不说话,你斜睨着我,我斜睨着你,眉目传情,无限你侬我侬。
邱任按压不住心中的欲火,走上前一把挽住女子的细腰身,抱于怀中,就枕于床,极尽缠绵。
女子躺于邱任怀中,手中挽着丝帕,淡淡说来:“今夜,我把我的身心交于公子,公子千万不要忘记了今夜呐,更不要忘记了妾身呀!”
“承蒙美娘子的错爱,像我这样狂傲的人今生今世都无法忘记你,此情刻骨铭心,此意地老天荒,我会一辈子对你好好疼爱的。”,邱任搂着怀中的女子,抱紧着她,边轻柔地拍着女子的肩臂,边柔声许诺来。
邱任觉得话语不足表达对女子的深情厚意,起身,穿衣,执笔于案上薛涛笺,不加思索地写出一首《忆秦娥》,以表深情心意。写道:
香篆烟,罗帏锦帐风光好。风光好,金钗斜亸,凤鸾颠倒。
恍疑身在蓬莱岛,邂逅相逢缘不小。缘不小,最关情处,娥眉淡扫。
女子也起身理衣,站于邱任身边,一时之间,二人举案齐眉,郎情妾意,恍若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邱任写词,女子婉读。词写完之后,二人同对着词,再次同声齐念。念完之后,女子接笔而书写,和邱任的《忆秦娥》。一挥而就,写道:
杨枝袅,恩情无限天将晓。天将晓,漏穷鸡唤,教人烦恼。
邮亭一夜风沙少,匆匆后会应难保。应难保,最伤情处,残云风扫。
邱任一览女子的和词,竖起大拇指,连声叫好,十分倾慕地说:“读娘子的诗词,真乃美玉呀!你的文采飞扬,在我之上呀!我的拙劣之作真是俗不可耐,不堪一观。你真是女子中的佼佼者,人间少有,堪比子建呀!这次与娘子相会之后,我们还能相聚吗?我们还能相见吗?”
听完此话,忽然女子不禁哭了起来,低语:“以后之期约,我真的不知是何时,也不能保证与公子相见。但我有一方罗帕赠于公子,上面题着诗,公子走了之后,在秘密的地方细观,到时候恐怕贱妾自形惭秽,无颜挂齿了。”
此时天已将明,邱任和女子纵有深情款款,无限情浓意浓,也不得不挥泪告别。
等邱任回到船上时,他打开手帕观看,帕上题着一首七绝诗:
不断尘缘露本真,翠薇花下绕香魂。
如今了却风流愿,一任东风啼鸟声。
邱任读着诗,一时思索昨晚之艳遇,真是不可思议,又一时惊讶,怅然若失,心情如翻江倒海,来回翻涌,久久不能平复。
第二天, 他重返原路寻访书亭,大吃一惊,只见空亭幽寂,四周的景物萧条不堪,杂草丛生,藤蔓横行,幽鸟孤啼,有阵阵微风抚起,根本没有人迹可寻觅。面对此前景物,心中更加疑惑不解,就去找旁边不远处房舍人家相询问其原由。那庄婆婆神情黯然,凄凄说道:“这是我家何大人的书亭。我家大人有位绝美小妾,叫翠薇,精通丹青,擅长弹琴,并且诗词歌赋样样绝妙,深受我家大人宠爱喜欢。我家大夫人妒嫉她的才能与美貌,愤恨大人对翠薇的宠爱,于是就悄悄毒死了翠薇。大人知道后,非常痛心疾首,于是将她埋葬于书亭的左边,四周边种植了紫薇花,以便记念相认。难道公子莫非昨晚遇见的人,可是翠薇的鬼魂吗?”
听罢,邱任脸色愕然,悲伤痛哭,情不自已,叹息翠薇之薄命,叹息缘分竟如此薄份。随后依据帕上的七绝诗,依其韵写道:
精爽依稀逼太真,何缘月下觑芳魂。
清风一阵浑无迹,惟听流泉呜咽声。
然后,再向翠薇的坟墓深深祭拜,修了修坟边杂草,烧掉诗作,送给翠薇。之后,他带着伤痛的心情,怅然而回,与小童驾船于江上飘流,只有那阵阵的风从他的衣服上呼呼地刮过,仿若那如风的缘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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