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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饭看到最新一期的“一席”演讲,供职于社科院的讲述者与她曾长时间、近距离研究过的城市拾荒群体发生过这样一段对话。
“我算了算,你们每月差不多能赚2K—5K,这样的工作要比去工厂做工要累,而且赚的还少还不卫生,为什么会选择来这一行呢?”
事实上她得到的回答让人吃惊,很多人说“我是为了自由”。
可能农民工讨薪、爬塔吊、跳楼,这些听起来像是上个十年里的专属名词,是一些已经老到不能成为新闻的事情了,但它每天都还在真切地发生着,这些事件背后是真实的人和家庭。
但对于拾荒者来说,每天赚到的钱可以毫无疑问地装进自己的口袋,这对他们来说是一种安稳又让人舒心的可控感觉。
“我今天想出门就出门,不想出门就不去,想早去就早去,想晚去就晚去,这就是自由哇。”
这是从工厂离职跑去拾荒的老大爷口中真实的话语。
来自 杂牌短裤可是据演讲者说,她密切研究这些人有三年之久,并没有哪一天不见这个老大爷去工作的,即使是在十二月的北京,零下十几度刮着刺骨冷风的凌晨。
严格遵循自我意识的好处就是会开心,坏处是当你消失的时候,甚至会没人意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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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垃圾和收垃圾都是被看作社会最底层的职业,他们这些从业者要受到的歧视和对家庭子女的心理负担,其实很重。但就算这种情况下,这些人在城市边缘用尊严换来的生计,最终的目的还是为了自由。
这是一个残酷的现象。
但在我刚毕业的这三个多月时间里,作为廉价劳动力的一分子,我意识到一个更残酷的事情,现在社会里被残酷剥削最严重的一批人,永远都不是每天上新闻的农民工们。
可能新闻媒体不愿意看见,有大批大批二十多岁的青年人在三四线城市拿着两三千月薪给小老板们打工,他们被拖欠工资半年都见不到钱,碍于面子或失望于劳动仲裁而不去努力争取权益,他们没有社保,没有劳动合同,也没有加班费。
当然这类年轻人群体现象最重要的地方在于缺少上进心和学习动力,可以说是咎由自取。
接着他们认为跳槽是解决手段,开始频繁地换工作,长久地处在试用期当中又一事无成,这是令人心痛的现象,但众人自知却无人言。
我问过他们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得到的回答不外乎月底发了工资去买件衣服,想把王者荣耀打上星耀。
更多的时候我得不到回答,我看他们的眼神闪一闪,嘴巴张开又闭住,摇摇头什么都不说。
我想他们是绝望过,也能体会到那种蔓延着的、对懒惰和享乐的无力感。我在想,觉得被剥削的狠是不是因为自身实在太懒?
可能是这样。
但我不关心这些,因为那是别人的事情。
我想说的是,从工厂逃离到城市底层的新时代拾荒者们,和这些整天打着游戏跳槽来跳槽去快到三十岁还永远做实习生的人们展现出的一种新的社会形态。
自我意识在疯狂扩张,从高等知识分子追求新颖和前沿的探索方向到工厂被剥削群体处境中独立出来做一个游离者,这个现象背后的本质是个体对独立的追寻,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在生活里接近拾荒者的本质。
这种本质是孤独、窥探欲和奋斗心态的综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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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百个学者直至现在给不出没有争议的关于垃圾的定义,我想我也给不出,但关于正在采撷着城市丢弃物的这类人的心态,我有深切的认同感。
打小我就是个乖宝宝,是正经的“别人家的孩子”,起码在爸妈亲戚和邻居长辈眼里是这样。
努力考高分、背课文又快又准、奥数学的棒、擅长各种各样的球类运动。
这听起来很美好,但当换个表述,变成这样:
很小就学会作弊为了考高分让爸妈不拿黑脸对着我、手心贴着小纸条念一半背一半为了维持老师心中的好样子,好让他们不去容易黑脸的爸妈那里告状、奥数靠抄和死记硬背通过测验,还是为了让老师不去容易黑脸的爸妈那里“汇报情况”,然后开始疯狂地借运动来调剂这种从小就压抑的情绪。
来自 杂牌短裤怎么样,一下子就听起来丧的不能再丧了吧?
但很不幸,我的童年生活状态一直是后者。童年压抑的诱因在于我有个大我四岁的淘气的哥哥。
而淘气的结果,就是挨打,这看上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三岁开始记事,家里的饭桌上永远是中学教师父亲威严的脸,偶尔还有深夜隔壁屋子的打骂声。
那时对挨打和疏远的恐惧使我开始默默地去尝试各种各样能避开挨打的办法。
最后我发现只要安安静静看一天书就可以做到,而这就正好是我擅长的。
但我还是没法得到真正的亲近。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开始陷进无休止的自我否定和怀疑又尝试的循环里面去,小心翼翼地试着换个做法,再小心翼翼地假装没试过。
可谁能想到,结果还是一样争取不到亲近。
于是从走路不愿意再把手给他们开始,我就开始慢慢给自己套上一层硬壳。回头看那个小时淘气的哥哥,可能从挨第一顿打开始,就再没有牵过父母的手了吧。
弱小的眼神里,可能藏着深刻的洞察和失望,他明白傲慢的姿态是一种很深的侵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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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故事总是让人读来唏嘘的,看客里面拥有相似经历的人也不会在少数。
这些经历当然对认知和解读早熟以及窥探心里有很强烈的推动作用,但同时也有很坏的负面作用。
一方面是和家庭中隐形施暴者的越来越疏远,更重要的是很早地把暗中观察别人这项技能和获取利益结合起来。
对于天真烂漫的年纪,这样的结果无论如何也说不上是件好事情。
而直到今天还没意识到事情根源的隐形施暴者,一定还有千千万万个。
事情继续发展下去,会变成什么样呢?这些孩子会孝顺吗?
我不知道,但很可能不会,尤其是在辗转着被剥削还生活窘迫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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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这些不同群体的人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再过五年八年之后。
会有人开始死掉吧。
来自 杂牌短裤十八岁的孩子,从离家求学的时候,像害怕打扰父母休息被呵斥一样蹑手蹑脚地踏进远行列车的时候。可能就下定决定再也不回来了吧。
二十八岁的老处男,一月四千块工资,月光。可能会去跳楼吧。
七十岁的捡垃圾老头,靠捡垃圾有吃有住,凌晨倒在北京五环外的冬风里。可能会再也醒不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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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这样的文章要有一个美好的结局把气氛拉回来。
但今天没有,我是个阴暗又常常说真话的人。
把这些人群和拾荒联系在一起,是因为由自我意识演变来的自我主义是个似是而非的贬义词,傲慢也是个似是而非的贬义词,窥探视角还是个似是而非的贬义词
这样三个没法被彻底下定论的词汇,像千百学者给不出准确定义的垃圾一样,是真切存在着、又被少部分人坚持着的生活方式。
现代社会里丢弃垃圾是为了新的购买,但自我意识和懒惰一旦形成就很难丢掉了,傲慢和侵害一旦形成也很难丢掉了,窥探视角养成之后,那个身披硬壳的小孩也很难再试着去和父母亲近了。
来自 杂牌短裤这是不可逆的人格养成过程,也是捡垃圾的一个缩影,当你第一次动手拆开一袋厕纸垃圾伸手进去的时候,可能一辈子也想不到会和陌生女人的卫生巾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但它就是真切的发生着,任你懊悔嗔恼,表针倒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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